第2章
窗戶開著,通著風。
黎江是個南方城市,即使已經是十一月上旬,但氣溫依舊在二三十度,教學樓外盤趴著翠綠的爬山虎,偶有海風的鹹湿氣。
給林清北的那條消息發送成功後,也不管對面能不能看見,時鄔放下手機,也起身去灑掃間拿打掃工具。
這周他們組值日,她請假了不在還說得過去,回來了,自然得把負責的地方打掃幹淨。
李夏妮和她一起,一塊負責外面連廊的欄杆區域。
兩人拿了塊看起來還算幹淨的抹布,往教室外走。
整棟教學樓都是放學前的嘈雜、沸騰,黑板最上方掛著高考倒計時的橫幅。
隻是在路過後門口那張明顯多出來的課桌時,時鄔不自覺垂了下眼,看著這個位置,對這張新搬來的課桌還是沒感到習慣。
也對這個突然回來的人,還沒感到習慣。
夾著要下雨變天勁兒的風從走廊外斜刮進來,時鄔肩頭的頭發絲被吹起,她眯下眼。
課桌緊挨著走廊的後窗口,主人這會不在,隻留了件黑色外套搭在椅背上。
被上一級用圓規劃下舊痕的桌面上擺了兩本新書,隻封面上利落地寫了個名字:程今洲。
第02章 002
放學後,小學門口,三人在放學的小學生堆裡買到那根澱粉腸的時候,才剛到傍晚時分。
時鄔心如止水地跟著李夏妮一道蹲在老榕樹底下,看著衛格樺十幾分鍾後終於吃完手上最後一根澱粉腸,滿意地擦了擦嘴,說:“真香。”
“......”
三人最近格外痴迷實驗小學路口的這家炸澱粉腸,跟一群小學生擠一塊兒,能趕上點的時候都會過來。
老板孫子五點二十放學,五點半接到人就拉著攤子回家給孫子做飯去了。
“不如等畢業了找老板拜師學藝,開個分店。”衛格樺杵在那拽著書包,暢想未來:“賣三塊錢一根,實驗小學的和母校七中的,可以打七折。”
“兩塊一嗎?”時鄔收了手機,無聊地跟著算了算:“要不要再抹個零?”
“也行。”衛老板闊氣。
“拉倒吧,別在那做夢了。”李夏妮手裡還剩半根,蹲在距離垃圾桶兩米的路邊,邊吃,邊若有所思地看著手機上別班女生偷拍的班裡轉校哥照片,抽空瞥他眼:“你家那幼兒園,還有你爺爺奶奶承包的那一百多畝地,夠你折騰的了。”
雖然衛格樺自己天天腦子缺根筋的樣,但爹媽不是,衛格樺的爸是這片最好的私立幼兒園的校長,媽媽是實驗小學的語文老師,就是三人吃澱粉腸對面的這個實驗小學。
所以衛格樺一開始是不樂意來的,怕遇上他媽,多少有點尷尬。
三人這陣仗,外加衛格樺那個頭那形象,很難想象是專程跑來吃澱粉腸的,看起來更像是過來敲詐小學生零花錢來了。
直到後來她倆大發慈悲地給他打包帶了一根,告訴他剛出鍋的才好吃。
於是衛格樺回味著嘴角的蘸料汁,沉浸式地思考了一個物理課的時間,最後三個人一起,湊成了實驗小學澱粉腸小分隊。
多牛多拉風的一個組合。
-
因為要下但一直沒下來的那場雨,頭頂的天顯得黑壓壓的暗沉,像是隨時就要變天,等待下一場天翻地覆的暴雨,三人也不打算在這邊再逗留,告別完,李夏妮就順便蹭著衛格樺的小電驢一道往東邊走,兩人家的方向順路。
而時鄔沒著急回去,她還惦記著下午去見宋岑沒見到的事情。
見歪歪扭扭騎在斜坡上的兩人即將消失在坡道的盡頭,時鄔也終於收回眼,肩膀勾著書包開始往看起來清淨些的人行道那走。
老榕樹葉子在頭頂“唰唰”作響,街道邊烏沉沉的風吹拂起肩旁的發梢,時鄔脖頸低垂,邊走在人行道上邊掏出手機,但還沒等她翻開最近通話記錄,來確定自己錯沒錯過茶樓老板的電話,林清北的消息就先一步跳了出來——
林清北:【待會能見一面嗎?】
林清北:【就去以前常去的那家修車廠門口的砂鍋店,是關於競賽的事情。】
林清北在一班,跟她一樣讀高三,隻是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競賽組那邊,兩人以前關系好的時候,放學後偶爾會去那家店解決晚飯。
時鄔看著最後那半句,想起來上個月競賽老師已經找過她一次,她拒絕過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放棄,突然間又叫林清北來當說客。
時鄔不喜歡把今天的事情拖到明天,事情放在那最終也總要解決,思忖片刻,最終還是給他回了個“好”。
時清歲今天去中藥館,要大概晚上八點才會回。
她平時對時鄔管得不多,除非是真到放心不下,才打個電話問問,所以時鄔在這方面一直還算自由。確定的回復完,時鄔就換了個方向開始往修車廠的方向走。
黎江是座小城,小到望灘各個地點的距離都不遠,一輛摩託車就能跑滿城。
而黎江的修車廠也隻有兩家規模大的,其中一家就是砂鍋店對面的那家,算是這片區中心的位置,從這兒過去,隻大概一千多米。
時鄔挎著書包獨自朝那個方向過去,天未全暗,但路兩旁的燈亮了,架在磚房商鋪前矮而昏黃。
要下雨,街邊商販都收了攤,隻留少數兩個還支在那,挨著牆根瓦檐,方便之後躲著雨。
而修車廠的那條路還是青石板路,磚縫間混合點泥土,後門才緊鄰著條寬敞的國道。經常有頭一回來,但走錯到前門車開不進去,又罵罵咧咧再倒回去的大車司機,就好比現在正堵在時鄔前方的那輛,門口幾個坐在那抽煙的青年也正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這幕。
“轟隆隆——”輪胎摩擦起路邊的砂礫石子,眼見司機擰著眉把頭抻出窗外,大卡車前後挪了好幾下,也沒找到合適的倒車路線。
見車一時開出不來,時鄔隻好選擇繞過它,從一旁的臺階過去。
天氣不好的緣故,平時下班放學時間點滿座的砂鍋店裡,這會就隻有一對情侶。
不知道林清北具體幾點到,時鄔拿著書包徑直進去,看著頭頂貼的菜單,隻熟門熟路開口點了自己的那份,走到空桌前把書包放下來。
“在這吃還是打包?”老板嗓門嘹亮地在身後問。
“在這吃。”時鄔回頭望了一眼說。
她有些輕微的近視,平時不戴眼鏡影響不大,但店裡的燈不算亮,加上外面風雨欲來的天氣,就顯得光線下的視野有些朦朧感的昏昧。
回過頭,時鄔又看了眼手機,見林清北還是沒什麼消息,於是思考著打算不管他是什麼情況了,她先吃,吃完人還沒來,她就回去。
邊想著,時鄔放下了手機,走到裝著琳琅滿目飲料的冰櫃前,視線上下巡梭了一趟,想找桔汁味的北冰洋。
她有個有些挑剔的毛病,就是汽水隻愛喝桔汁味的,並且一定要冰鎮。
總覺得其他味道的汽水沒桔汁味的喝起來解膩一些。
外頭大卡車還在“轟隆隆”,跟剛才夾在略顯狹窄的小路之間不同,這回是已經成功順利倒車的發動機聲,車後頭還噴著黑色的尾氣。
時鄔站在冰櫃前往外面瞧。
橫亙卡在中間的大卡車一走,對面的那家修車廠就暴露在了眼前。
這家修車廠開了好些年,四面圍建著幾間房,最中間是個大院子,拴著條狼狗,其餘空曠地盤橫七豎八地壘著建材木板和幾輛報廢車,前門通風的寬闊走廊下,有輛正在做維修保養,被千斤頂架起來的皮卡,旁邊坐著的,就是三四個在那歇息抽煙的青年,而更往裡的地方,還有個同樣穿著七中校服的男生。
因為來這兒的大多數都是跑長途的人,所以除去基本的維修,修車廠還專門弄了些別的服務,例如掛在門口的木板上粉筆字寫著的:盒飯、熱水、日用品、住宿......
在零售商品的地方,老板專程在走廊旁開了道窗和門,挺像回事地搭了個商店。
時鄔看見了門口一整摞,壘著的三扎桔汁味北冰洋。
“喲——”正出神,老板娘彎腰端著冒著熱氣的砂鍋從後廚走出來,邊往她那桌走邊朝她嗓門大地喊:“小姑娘你看完趕緊把冰櫃門關上,冷氣都跑掉咯!”
時鄔這才從對面那修車廠回過神來,緊跟著“嘭!”一聲關上面前的冰櫃門,說了聲:“抱歉。”
隔壁桌情侶已經吃完準備走了,三鮮砂鍋剛從灶臺上端下來,裡面的湯汁還在因為高溫翻滾。
時鄔看了暫時燙得還入不了口的砂鍋一眼,就幾乎不帶猶豫的,開始邁步朝著門口,往修車廠的那個商店過去。
天不好,道路上沒什麼人,以至於時鄔剛走到路中央,能看出來是朝著修車廠方向的時候,那幾個年輕人餘光就注意到了她。
時鄔本不想過多注意這幾個人,但奈何她和那個男生穿著一樣的校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男生蹺著二郎腿靠牆坐在那,也多瞧了她幾眼。
“什麼事?”走到跟前,其中一個年輕人問。
“買東西。”時鄔朝旁邊的商店指了下。
“噢。”那人揚了下頭,好客地笑笑:“裡頭有人,在睡覺呢,進去時動作輕點。”
時鄔點了頭,順著扭過頭去,這才發現商店內的確還有個人。
正睡著,一隻手懶散地搭在後脖子上,巧合的是,趴在桌上的那道人影也同樣地穿著七中校服,應該是和外面的男生一起過來的,隻是自己尋了個更清靜的地方待。
光線、距離加上手臂遮擋的緣故,時鄔的視線甚至辨認不清裡面的是個男生還是女生。
頭頂的感應燈忽閃忽閃,時鄔腳步輕地走進去,環顧了四周一圈,最後才找到目標,她拉開遊戲機旁的冰櫃,拿了瓶桔汁味的北冰洋出來。
冰櫃溫度似乎調得比其他店裡的要低,一碰觸到瓶壁就是沁人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