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知逸立馬站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去哪，他視線就追到哪。
黎娜用盡全力憋笑，盡量忽視他這幅傻了吧唧的樣子。
女菲佣說：“一米三九，這個身高對於十三歲的小孩來說是不是太矮了，我兒子今年上初中都一米六了。”
黎娜眉頭一皺，神色不悅。
女菲佣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趕緊補救：“我兒子發育得早，都變聲了，估計就隻能長到一米六了，還是晚點長好，這樣生長的時間多，像咱們小知逸這樣的，以後肯定能長到一米九！”
黎娜眉頭舒展，忍俊不禁：“對，他才十三歲，就算長到二十歲，也有七年的生長時間，以後多給他做點含鈣和維生素D的食物，每天早上晚上都溫一杯牛奶給他喝。”
女菲佣連連答應，暗擦了把冷汗。
回到客廳，黎娜拿起藥膏，對沈知逸說：“坐好，把手伸出來。”
沈知逸點頭，坐到沙發上，朝黎娜伸出雙手。
他手指又紅又腫，都是凍瘡，有的地方已經潰爛結痂了，晚上痒得都睡不著覺，要一直用牙齒咬解痒。
黎娜在他手上擠了很多藥膏，輕輕地塗抹開來。
黎母從樓上走下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化了妝。以前她從來不化妝的，唯一一次還是在婚禮的。
黎母說：“下午帶他去看看學校吧，我已經聯系好了。”
黎娜頭都沒抬：“行啊，也該去上學了。”
黎母看著她：“嗯，你也該去你爸公司上班了。”
黎娜：“……”
吃完午飯，黎母和黎娜帶著沈知逸去學校。
是之前黎娜上過的國際學校，有小學部，初中部和高中部。黎娜那時候初三轉進來，在初中部讀了一年，直升高中部，又去國外念的本科研究生。
今天他們去的是小學部，操場上有很多小孩在進行課外活動。他們年紀不大，但身上穿的全是奢侈品牌，而且一點都不珍惜，弄得又髒又破，把奢侈品當做地攤貨來對待。
老師帶領他們參觀各種教室，課外活動場所，介紹師資團隊。
黎母聽得很認真。
沈知逸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默默跟在黎娜身後，低頭抬眸看著操場上那些小孩，眼裡有些渴望，但肢體上卻是退縮的。
他從來沒有和同齡人接觸過。
沈知逸收回視線，看到黎娜的手朝他靠近過來，越來越近，過程似乎被拉慢了，感覺過了很久他們才觸碰到對方。
黎娜慢慢握緊他的手。
沈知逸心跳加速，頭頂傳來她溫柔的聲音。
“別害怕，我們小知逸這麼好，他們肯定都搶著和你做好朋友。”
她又握緊了一些，無形中給他力量。
沈知逸卻沒有信心。
他和那些人根本就不在同一個世界。
參觀完學校，黎娜和黎母被帶去休息室，沈知逸被老師單獨帶進了一個空教室。
講臺上有三份試卷，語文，數學和英語。
沈知逸慌了。
他沒上過學，勉強能認出個一二三四。
老師察覺到他的不安，安慰道：“別緊張，題目不難的，你肯定都會寫。”
【作者有話說】
小狗好可愛哦！小狗最可愛了！
第15章 仰望神明
◎看著她，質問她，責怪她。◎
三份試卷放到沈知逸面前。
他拿著筆，無從下手。
語文和英語試卷他一個字都看不懂，數學倒是能認出數字，但是他不會算數，還有文字題，圖形題。他腦袋裡一片空白，無助到了極點。
休息室內，黎母喝著茶水，看向一旁玩手機的黎娜。
“你覺得這個孩子怎麼樣？”
黎娜劃屏幕的手指一頓：“什麼怎麼樣？”
黎母放下茶杯：“我不喜歡這個孩子，他性格太沉悶了，平時跟他說幾句話，他跟嚇著了似的，畏畏縮縮的，看著就窩囊，讓人討厭！”
黎娜繼續刷手機：“還行吧，他挺聽話懂事的。”
黎母冷笑一聲，挑他的毛病：“太聽話懂事的小孩，以後進入社會普遍都沒什麼出息。”
黎娜眉心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隨即笑嘻嘻地看向她，一臉嘚瑟樣。
“嘿嘿，我不聽話不懂事，我有出息！”
黎母張口無言，惡狠狠剜了她一眼。
空氣再次靜默下來，黎娜繼續刷手機。
黎母又道：“現在磨合期還沒過，要不下午我們把他送回去，再挑一個，我還是覺得上次那個男孩子好，有心眼，知道為自己爭取，成績也不錯。”
黎娜打了個哈欠，眼裡噙著淚花：“隨便你，又不是我領養。”
她無所謂的態度，讓黎母有些詫異：“我看你們玩得挺好，還以為你們感情很深呢……”
黎娜笑了，眼睛都笑彎了，但眼神始終是冰冷的，不帶有一絲感情，甚至不近人情。
她用一種很歡快的語氣說：“你想太多啦，我跟誰都沒有感情。”
跟誰都沒有感情，跟父母也沒有感情。黎母聽完心裡不太舒服。
看她不舒服，黎娜就爽了，上翹的嘴角就沒有落下來過。
“你跟他沒感情，你還對他那麼好？”黎母問。
黎娜放下手機，單手拖著下巴，目光落在虛空中，嘴角維持著笑容弧度，有點漫不經心的樣子。
“因為好玩啊，就像養了一條小貓小狗。”
而且沈知逸可比小貓小狗有意思多了，因為他是人，具有更加豐富的感情。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門。
黎母說了聲“進來”。
老師推開門，懷裡抱著三份試卷，她扶了下眼鏡，看著坐在沙發上等待結果的兩個女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黎娜從沙發上起來，走過去，拿走了老師懷裡的三份試卷。
老師斟酌著用詞：“這孩子可能太緊張了，沒發揮好……”
黎母也走過來了，和黎娜一起看，越看下去，臉色就越難看。
三張試卷加起來，總共才考了七分，語文是照著原文題目抄的，一分沒得，字還跟鬼畫符一樣。
數學就按照12345的數字順序依次填空，蒙對了一分。
英語得分最高，大部分題填ABCD就好了，他也是按著字母順序依次填下去，蒙對了六分。
黎娜抿緊嘴唇，肩膀發抖，強忍了很久，最後還是沒忍住，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黎母捏著試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更加堅定了送走沈知逸的決心。
黎娜放眼望了一圈，沒見到人，問老師：“沈知逸呢？”
老師說：“他還在教室裡。”
黎娜去教室找他，推開門，就看到沈知逸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低著頭，在拆解組裝手裡的黑色水筆。
沈知逸聽到開門聲音，餘光中看到了黎娜的身影。他沒有抬頭，反而將頭更低下去，臉幾乎要貼到課桌上。
黎娜笑容收不住，幹脆不收了，走到他面前。
“不錯嘛，考了七分诶，比我稍微厲害點，我那時候考了六分。”
沈知逸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她嬉皮笑臉的，看不出真假。
沈知逸視線慢慢垂落下來，看著自己的手指頭。
怎麼可能，在他眼裡，黎娜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不可能隻考六分的，她是在安慰他。
回到休息室，沒有看到黎母。
黎娜給她打了個電話，她說她在車上等他們，叫他們快點出來。
離開學校的時候，又路過那片操場，孩子們清脆稚嫩的笑聲傳過來，黎娜牽著沈知逸的袖子。
沈知逸低頭看路，心事重重。
黎娜抬頭挺胸，聽到身旁傳來一道低弱且很沒有信心的聲音。
“那我……能上這個學校嗎？”
黎娜笑容溫柔：“你想上這個學校嗎？”
沈知逸沉默幾秒：“想。”
他又說了一次：“很想。”
很想上這個學校。
很想離優秀的她近一點。
黎娜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沈知逸還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送回去了，他還想著上學。
不過，福利院裡也有老師，沈知逸回去也能上學。
想到這，黎娜心情輕松了不少。
到學校門口，有個老奶奶推著一個插滿冰糖葫蘆的自行車走過來，見黎娜看了一眼，便開始大聲吆喝。
“小美女小帥哥，要不要吃冰糖葫蘆呀！”
聽到“冰糖葫蘆”這四個字，沈知逸猛地一頓，手指攥緊了衣擺。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瞳仁震顫，呼吸瞬間變得紊亂起來。
黎娜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問他：“你要不要吃冰糖葫蘆？”
沈知逸低著腦袋，渾身發抖，突然握住了黎娜的手，握得特別緊，眼中有淚水湧出來。
黎娜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他聲音顫抖：“不要……我不要吃……你別走……”
幹燥發白的柏油馬路上，落下兩滴深色的圓圈水跡。
黎娜不禁愣住了。
她看向等在一旁的老奶奶，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家小朋友不吃冰糖葫蘆，謝謝你。”
老奶奶毫不在意地擺手：“沒關系的，你太客氣啦。”
目光回到沈知逸身上，黎娜從包裡拿出一袋紙巾，遞給他。
“你怎麼比小女孩兒還愛哭啊，是不是男子漢？”
沈知逸接過紙巾，點頭。
“那就別哭。”
沈知逸立刻把眼淚憋回去，憋得眼睛和鼻子更紅了，模樣特別可憐。
黎娜忍著笑，又皺起眉頭，看向漸漸遠去的冰糖葫蘆。
回到車上，氣氛異常安靜。
沈知逸莫名有些焦慮不安，每隔一會，就要抬頭看黎娜一眼，到後面次數就越來越頻繁。
黎娜沒玩手機，認真地看著窗外，目光卻沒有聚焦，不知道在看什麼。
也不是沒有察覺到沈知逸的目光，但她不想接觸他的視線。
她們都在等對方開口，但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一直到分岔路，再不說，車子就要開回家了，黎母終於忍不住開口：“不回家，去福利院。”
“好的。”
司機關掉左轉向燈，繼續直行。
心髒像一塊吸滿水的海綿，特別地沉重，黎娜輕輕地吸了口氣。
沈知逸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看看黎娜，再看看黎母，想問去福利院幹什麼，但是他問不出口，他心裡已經隱約有了答案，怎麼也不願意去相信。
到福利院，三個人下車。
黎母手機響了，走出去幾步接聽電話。
沈知逸站在原地，羽絨服掛在他單薄的身上都增加不了多少重量，風一刮過來，還是晃了幾下要摔倒的樣子。
看到他長著凍瘡的手露在外面，黎娜從包裡拿出手套，想給他戴上。
指尖剛要觸碰到他，他就後退一大步，迅速躲開了，抬頭望著黎娜，潮湿的眼睛裡帶有一絲不甘和倔強。
“如果要把我送回來，為什麼還要讓我當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