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垂眼，「那宋叔再見。」
人總是會分開的。
相處十多年的父母會。
我和宋揚卿也會不例外。
10
回學校搬書那天，我站在頂樓朝下看。
在這所充滿回憶的學校靜靜待了一下午。
傍晚的晚霞很美很美。
宋揚卿說，要陪我看一萬次日落。
所以這一天，我看了很多次日落。
宋揚卿的課桌依舊是空的，被學校處分回家反省了。
不止我，整個年級都有些恍惚。
仿佛那個永遠穩坐年級第一的少年還是在昨天。
我有些怔愣，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下意識問這問題。
她擺擺手，「沒別的意思，就是感覺。」
「宋揚卿似乎還是挺看重你這個朋友。」
「感覺他也不怎麼喜歡那個轉校生，其實我們都覺得，你比那夏晚淋更重要。」
「你前幾天沒來學校的時候，宋揚卿會下意識幫你整理桌子。」
「他從前上課不會發呆的，你沒來的這幾天，他總盯著你的位置出神。」
「夏晚淋因為這事和他鬧了起來，這才被老師發現回家反省。」
她們七嘴八舌說了很多。
言外之意，她很想好奇宋揚卿知道我轉學後的反應。
不止她，很多人都想看。
我垂眼想了想宋揚卿的反應。
隻回想起我像瘋子一樣找了他一晚後，他平靜冷淡的模樣。
這樣的宋揚卿。
他會在意嗎。
我也分不清了。
11
我又看到了夏晚淋。
她站在校門口，依舊是那晚的短裙。
她像是驕傲的勝利者，擺著姿態打量我。
攔著我，笑盈盈告訴我。
「老實說，最初看到你，我真的有些擔心。」
「畢竟對他來說，你太特別了。」
「不過現在看到你要離開，我就放心了。」
我以為我聽到這些話，應該難過的。
可我大概是麻木了，在這一刻居然沒什麼感覺。
夏晚淋看著我笑，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麼。
「對了，那天關於攻略者的資訊，你收到了嗎？」
「我看到你在大雨裏找他了。」
「真的狼狽啊。」
「你應該很喜歡他對吧。」
她卷著發尾，「可我就喜歡這樣，從別人身邊把人搶過來。」
「很有挑戰不是嗎？」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是做了什麼很了不起的事。
「是嗎？」
我面無表情看著她，輕聲說。
「能搶走的，從來不是屬於我的。」
「你那麼想要，就送給你吧。」
夏晚淋的笑僵在嘴邊。
大概是沒從我身上看到她想看到的模樣，她有些挫敗。
臨走前，我忽然回頭。
「如果真的這麼十拿九穩，你應該不會特意來我面前炫耀吧？」
她面色一白，像被戳中了什麼。
「聽說攻略失敗，你會消失，對嗎？」
夏晚淋眉頭漸漸凝起，盯著我的目光帶著戒備，「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轉過身。
隻是還沒來得及告訴宋揚卿，我要走了。
12
我離開的那天，是個陰天。
似乎所有糟糕的回憶，都是在陰天。
我努力抬頭往上看。
預報說幾個小時後會有一場大雨。
這座城市的陰雨天總是很頻繁，讓人生厭。
我怔愣地盯著車站，笑著笑著忽然鼻尖一酸。
其實那晚大雨，我清晰地知道我想要什麼。
哪怕宋揚卿一句沒有食言。
我可能還會選擇留下來。
我昏暗的人生，隻剩這一道照射進來的光。
獨自在家的這一周內，我去蛋糕店挑了一款最貴的蛋糕。
年初時說好要一起過。
我討厭食言的人，也不會做食言的人。
插上蠟燭，我閉著眼睛開口。
「生日快樂，喬鬱雨。」
「生日快樂，宋揚卿。」
吹完蠟燭，我獨自吃完了蛋糕。
那時我才明白，從依賴別人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會分離。
最後陪在自己身邊的，隻會是自己。
我捏著手機，終於聯繫了宋揚卿。
【宋揚卿。】
【我辦理了轉學。】
【我要走了。】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垂著眼，平靜摁了掛斷。
可下一秒，手機又震動起來。
像那晚我撥打宋揚卿電話那樣。
偏執地，一遍遍打了過來。
我始終沒有接。
決定放下的那刻，就不想要再回頭了。
可上車前，在嘈雜的車站裏，我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喬鬱雨！」
我渾身一震。
拉緊行李箱，我沒有回頭，加速朝裏走。
身後越來越快的腳步聲接近，忽然有人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順著手腕抬頭看，看到了宋揚卿慌張的臉。
今天氣溫很低，可宋揚卿額頭一層汗。
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聲急促。
目光緩緩在我行李箱上看了一眼，像是意識到什麼，臉色變得慘白。
抓住我手腕的手在無意識收緊，他說話的嗓音帶著顫。
「轉什麼？」
「……你要去哪？」
我平靜地看著他，一點點抽回手，抬眼笑著對他說。
「宋揚卿，你食言了。」
「所以我也要走了。」
宋揚卿幾乎在剎那間紅了眼圈，指尖都不斷在發抖。
那天，這個向來被大家稱為天之驕子的年級第一，聲音發顫，低聲求我。
能不能別走。
我轉身沒有說話。
拉著行李箱，一步步朝遠走。
13
窗外天色又暗了下來。
似乎又是要下雨的天氣。
宋叔自從開完家長會，就直接出差了。
回家反省的這幾天隻有他自己。
不知怎麼，宋揚卿心裏很亂。
滿腦子都是那晚大雨裏，渾身濕透的喬鬱雨狼狽的模樣。
還有喬鬱雨那句平淡的「我們本來就沒關係」。
始終揮之不去。
怎麼會沒關係。
宋揚卿忽然翻到那天喬鬱雨送來的成績單。
格外亮眼的鮮紅，猝不及防闖入視線。
這張成績單皺皺巴巴的，不知道被人在手心裏攥了多久。
宋揚卿忽然覺得難過。
從未有過的難過和窒息感。
那些當時沒有反應過來的情緒，似乎都在這時候將重重他包圍起來。
喬鬱雨在門口等了自己多久。
又在黑夜裏冒雨找了自己多久。
他當時怎麼能輕描淡寫說出那些話。
天空中閃電閃過。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去找喬鬱雨的衝動到達巔峰。
他忽然覺得自己荒唐。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
不想夏晚淋，也不想攻略任務。
他隻想告訴喬鬱雨，他不食言。
他不想食言。
落下的成績不是問題，隻要他想，很快就能追回來。
宋揚卿努力平穩著呼吸，在櫃子裏找傘。
剛邁出門一步，口袋裏的手機忽然一聲震動。
宋揚卿看著螢幕上【笨瓜雨】的備註，忽然僵住了。
他顫著手點開資訊。
簡單三句話。
宋揚卿卻盯了數分鐘。
【宋揚卿。】
【我辦理了轉學。】
【我要走了。】
14
轟隆一聲巨響。
大雨落了下來。
手上的傘還沒來得及撐開，落在肩上濕了一片。
宋揚卿面色慘白。
他眼底帶著茫然，向來年級第一的人，忽然不理解這幾句簡單的話。
他抬手護著螢幕，回消息的指尖都在發顫。
【……什麼意思？】
【去哪？】
宋揚卿站在雨裏，沒等到回答。
一股腦朝喬鬱雨家裏跑。
這條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閉著眼都能走到。
可當他站在空蕩蕩的門口時，居然第一次希望自己走錯了。
房門虛掩，裏面的東西早就搬空了。
是什麼時候。
又吵架了嗎。
還是，發生了什麼更嚴重的事。
他什麼都不知道。
宋揚卿紅了眼眶。
他幾乎沒有猶豫，轉身往車站的方向走。
路上，宋揚卿不斷打著喬鬱雨的電話。
一聲聲提示音過後，傳來的是冰冷的機械女聲。
他不死心，偏執打著。
一遍一遍。
沒有一遍是撥通的。
最後，他顫著手給她發消息。
「求你，接電話。」
15
車站人密密麻麻，宋揚卿不斷穿梭在人群裏。
不敢停下一秒。
他從沒想過，喬鬱雨會離開。
以至於她一點點掰開自己手指，笑著說要走到那刻，宋揚卿大腦都是空白的。
他甚至忘記再一次去拉住她。
可好像也沒辦法拉住。
他就這樣看著喬鬱雨的背影，融在人群中。
徹底看不到蹤跡。
他在車站怔愣地坐了很久。
鬼使神差回到了喬鬱雨的家。
如今已經不能稱為是家了。
太空蕩了。
宋揚卿在這所空蕩的房間站了很久很久。
從天亮到天黑。
偶爾有路過的鄰居認出他是經常來找喬鬱雨的人，奇怪問他。
「他們早就搬家了，你不知道嗎？」
宋揚卿茫然的搖了搖頭。
鄰居更奇怪了，「你沒和鬱雨一起過生日嗎，前幾天我還看到她買了蛋糕。」
「在房間內祝自己和你生日快樂。」
「奇怪，你不在鬱雨這丫頭和誰說的……」
鄰居聲音越來越小，看著男生越來越慘白的臉，住口離開了。
宋揚卿身形忽然一陣恍惚，連站都站不穩了。
他們的生日相差很遠，年初時，宋揚卿問她，今年生日能不能在一起過。
喬鬱雨那時候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她重重點頭。
「那我們誰都不能食言哦。」
那時的回憶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刃，朝宋揚卿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宋揚卿緊繃的弦像是猛然斷掉了。
他在空蕩的房間四處尋找，摸索，企圖找到一絲什麼。
最終在窗臺上發現了一張紙和一條手鏈。
宋揚卿拿起手鏈。
紙上沒有留言。
隻有簡單的幾句歌詞。
【說好了的永遠，斷了線。】
【期許了，不變的，卻都已改變。】
【緊閉，雙眼，才能看得見。】
【那些曾經溫暖，鮮艷過的畫面。】
紙皺巴巴，像是多次打濕又被風乾的模樣。
宋揚卿拿著紙的手都在打顫，他垂著眼。
不敢想像喬鬱雨獨自在這房間內寫下這首歌詞的模樣。
稍微深想，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就撲面而來。
他從來沒感覺到這麼恐慌過。
「對不起……」
昏暗中，男生在房間內潰不成聲。
16
系統警告音響起時，夏晚淋還在琢磨怎麼能讓攻略速度加快。
最近無論做什麼，進度一直止步不前。
她逐漸開始焦慮。
直到系統警告音猛然響起。
【警告！攻略好感值正在急劇下降！】
夏晚淋忽然坐起身，驚恐的看著面板內的攻略值呈直線下降。
【重複！攻略好感值正在急劇下降！】
最終歸於了0。
「怎麼回事，我這麼久的攻略。」
她瞪大雙眼，「宋揚卿，他怎麼了？？」
夏晚淋舉著傘一路跑到宋揚卿家門口。
沒有找到宋揚卿。
幾乎下意識的，她轉頭就朝喬鬱雨家跑。
路上，冷不丁想到校門口喬鬱雨輕聲輕語的那句話。
【聽說攻略失敗，你會消失是嗎？】
夏晚淋慌了神，腳下一個踉蹌。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逼喬鬱雨離開。
如今她離開了，攻略應該十分順利才是。
攻略值怎麼會一瞬間全消失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裏升起。
「不會的。」她喃喃。
「我不會失敗的。」
17
夏晚淋止步在了門口。
她看著空蕩房間內，獨自沉默的宋揚卿。
他抬頭看了一眼夏晚淋，什麼話都沒說。
就那樣靜靜盯著窗臺上的一張紙。
任夏晚淋說什麼，鬧什麼。
他始終沒有說話。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內。
「阿卿，你怎麼了。」
夏晚淋帶了哭泣。
「你別不理我。」
可宋揚卿因為她的到來，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更蒼白了。
臨走前，宋揚卿終於開口了。
他看著夏晚淋，平靜說。
「我真的後悔了。」
「以後。」
「別來找我了。」
「我討厭自己。」
「也不喜歡你。」
夏晚淋徹底慌了神，「那我怎麼辦？」
攻略失敗的後果她根本不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