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演講稿子寫完了?”時鄔問他。
“嗯。”程今洲勾唇,把手旁的草稿紙順手往她那遞過去:“寫了點,到時候再即興發揮吧。”
時鄔低頭看,字字念著:“大家好,我是程今洲,是七中上一屆的畢業生,也是高三學年一直以來的年級第二。”
她視線從紙張上抬起頭,忍不住問起來:“那要是有人問你為什麼沒拿年級第一怎麼辦?”
“考不過女朋友唄。”程今洲就敞著腿坐那兒笑得肩膀抖:“學長拿狗糧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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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中的畢業典禮定在下午,黎江的夏季氣溫還沒降下去,蟬鳴叫得比北方響亮。
櫻木花熾:【熱死了,中午過去再會合?】
華子:【行啊。】
華子:【其他人呢?】
時鄔緊跟著就回了個“OK”,還順便幫程今洲吱了一聲。
五人組裡就還剩個李夏妮沒說話。
因為她那會正奔波在去時鄔那的路上,頂著大太陽,斥了巨資打車過去的,時鄔光看她那個架勢就覺得一定是件十分要緊的事情。
中午,行朝巷從南到北的穿著熱風,李夏妮跟時鄔同樣地穿著校服,兩人一道從小賣部裡買完東西出來。
李夏妮手裡握著冰淇淋,邊挑著門簾邊回頭想起來地問:“約的幾點去學校來著?”
“兩點半。”時鄔回她。
“什麼事,說吧。”時鄔撕了雪糕袋子,邊往身旁垃圾桶裡丟過去邊看了她一眼。
都已經從家裡晃悠到這兒來了,還特意避開了程今洲,也該開口了。
正是熱的時候,幸好這邊是風口,有風,頭頂又是一棵老榕樹,遮蔽下來的樹蔭陰涼,隔絕了點暑熱。
“其實也沒什麼事。”李夏妮還算鎮定地開口,剛說完,就口是心非地嘆了聲氣出來,小小的身軀似乎要被壓垮。
“說吧。”時鄔眨巴眨巴眼地望著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話落,兩人順勢默契無比地蹲了下來,就蹲在上回跟程今洲並排站的那個位置,但今天對面沒老太太,除去一旁大馬路上過去的車輛,這片路牙子邊就她們倆,後腦勺扎起的馬尾,和耷拉下來的校服衣角都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眼看著周圍環境終於安全,李夏妮蹲著往時鄔那又靠了靠,終於開口:“其實這個事我已經憋了好幾天了。”
時鄔認真地聽:“嗯,你講。”
“但是,就是你一定不能告訴別人講,程今洲也不行。”李夏妮難得這麼嚴謹,舔了口冰淇淋,如臨大敵地思考:“就算你倆晚上睡一個被窩也不行。”
“......”時鄔點頭:“好的。”
“就是。”李夏妮猶猶豫豫的,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該從哪開口,又或者自己也還感覺跟做夢似的,臨到頭就問了句:“你記得那會華子給我算命,說我以後另一半能找個高富帥的事嗎?”
時鄔“嗯”了聲,咬著雪糕,對這事有點印象,但沒弄懂跟這事能有什麼關系,但緊跟著又聽她講:“就前幾晚,他喝多了那會,他突然問我看他像不像高富帥。”
“......”
時鄔那一秒是想笑出聲的,因為這一套連招確實是戳她笑點了。
但她還是很有道德心地忍住了,因為能看出來妮妮是真的有點在憂愁,那這就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這一句話,是不是在暗示你跟你表白?”時鄔軍師式地逐字分析。
“不是。”李夏妮又往時鄔那靠了靠,悄悄說:“他後面說完就拉著我的手,說喜歡我了。”
“......”
時鄔看著她那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面無表情地開始好奇起李夏妮來找她這趟的目的在什麼。
她應該直接去找衛格樺,這樣還說不準有兩小時的約會時間,畢竟馬上就要去上大學了聚少離多,也就這幾天能膩歪在一塊了。
“不是的。”李夏妮繼續說著:“他那會是喝高了的啊,是不是撒酒瘋,又或者醉完就斷片了?”
這幾天大家沒聚,她沒找衛格樺聊天,衛格樺也沒找她再說什麼,就不尷不尬的,好像就剩她一個人在煩惱了。
“我覺得不是發酒瘋。”時鄔有理有據地蹲在那吃著剩下半根的雪糕,說道:“他都還能續上之前給你算塔羅牌的事,思路挺清晰的,感覺都能再做套高考卷子。”
“那他第二天怎麼什麼都不說了?”李夏妮皺著眉盯著前方。
“嗯......可能是記得這事,但看你也沒說什麼,於是就覺得自己失戀了吧,找他說清楚就好了。”時鄔偏過頭很有經驗地說:“沒關系的,這叫尷尬期。”
“......”
幾乎是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李夏妮和衛格樺的一點怪異。
好比在七中旁邊的十字路口碰面後,蔣熾在筆直的路上走得好好的,然後就看見前頭的衛格樺手插著兜,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腳步走著走著就突然往李夏妮那斜,斜也就算了,李夏妮又非要笑嘻嘻撇開,但沒撇出兩米,她又往他那斜回去。
“不是,他倆身上有虱子啊?”蔣熾看著前頭,覺得門衛室的老大爺都在身後勾著頭看。
時鄔抓著程今洲的手臂笑得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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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晴空萬裡,蟬不知雪,綠樹成蔭的接連到天際迎著風搖擺。
操場上的學生爆發出陣陣歡呼式的掌聲,“wow~”,時鄔坐在臺下,目光也隨著那道人影。
在演講的途中,時鄔中間其實被喊走了一趟,是崔勇喊的她,遞給了她一封信和一本書。大概是不好意思,趁著程今洲不在,老崔叮囑著叫她回家再拆開來看,信封上署著:給優秀的學生時鄔。
兩人站在隊伍的最後面,說了幾句話,下午的陽光從偏西的方向照過來,時鄔拿著手上那封信紙,對著陽光照了照,鋼筆的字跡遒勁有力有些潦草,仔細聞好似還有點沒幹透的墨水味,像是知道她來了臨時趕出來的。
時鄔好奇心一向有點旺盛,覺得自己應該忍不到回家那會,也許等會回座了就要拆開看一看。而崔勇沒多說什麼,隻最後拍了拍她的肩,笑容慈藹地轉著身背著手走了,到這一屆新帶的班級隊伍後面站崗去。
時鄔低著頭,又將目光落到手裡的那本書上,陽光在書封上躍動,時鄔本以為會是什麼人生讀物,但卻是一本漫畫書,看起來還很新,時鄔的第一想法就是,這是以前什麼時候被沒收收走的哪本嗎?
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時鄔記憶裡自己還沒被沒收收走過什麼東西,就好比是常廣智說的那句,誰能聰明過年級第一啊,還想著抓她呢,她不把別人溜得團團轉就不錯了。
於是一直到時鄔翻開第一頁,看見了漫畫書的主人名字:程今洲。
但時鄔對這個東西印象全無,她前後看了兩眼,覺得應該是程今洲剛轉來那會買的,坐在教室後門後那個位置翻著看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從後頭走廊包抄過來的崔勇。
那一秒的程今洲大概是懵的,可能還是手撐著腦袋的散漫坐姿,緊接著就看見了從頭頂伸過來一隻手,抽走了他的漫畫書,他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再和班主任四目對視,男人間的默默無言。
時鄔以為老崔隻是把沒收的東西再還回來,她再遞還給程今洲。
一直到她又重新回到座位,隨手把漫畫書放到腿邊,因為其中一頁的曾經被長時間翻折,於是形成了這本漫畫的翻折記憶,輕而易舉地就又被輕微力量晃蕩開。
是胡亂畫寫的一頁,也是程今洲過早就被崔勇抓住了小把柄的一頁,筆跡甚至稱得上塗鴉式的凌亂:
【時鄔時鄔程今洲
時鄔 shiwu shiwuwuwuwu sw SW
程今洲 chengjinzhou CJZ
CJZ SW =CS?
反恐精英?
超時?
外賣?
超市?
CSCSCSCSCScsgo.......】
到最後,整張書頁就隻剩下還不算太奇葩的“超時”兩個字被圈了起來。
超時:【等會演講結束我們要不要先走?】
超時:【丟下他們約會去。】
烏篷船回他:【好啊。】
那時剛好演講結束,時鄔聽見了話筒中傳過來的結束語,她抬起頭,看著程今洲演講完在歡呼中正從主席臺上下來,他個子很高,站在主席臺上一眼就能掃到,手裡握著的草稿紙被風吹得沙沙響,像舞動的蝴蝶,隨即他的目光也向她找來。
時鄔也是在那一刻,忽地覺得他們也許不僅僅是衝出廢墟的勇士,也許在那座岌岌可危叫人叫囂著想衝破的廢墟旁,還建有一座小房子,它不算華麗,但堅固如城邦,裝著些他們簡單但可貴的東西:一些光亮、一些溫暖、一些可愛、一些率真、一些無釐頭怪誕的奇思妙想和思維。
是這些東西組成了完整的他們。
也是最好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