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著之前看到過的偷狗的新聞,時鄔抬起頭,望了眼二樓,又瞄了眼那邊的吧臺,最後收回視線才瞟了眼腿底下的狗,謹慎起見地,她站起身扯著牽引繩,帶著狗一塊過去吧臺點單,視線往那排酒水看了看,又往那排小吃小食看了看。
於是等到程今洲幾分鍾後洗完手回來,就發現桌上一人一狗就已經空了,直到他站桌前四處望了圈,才看見了站在吧臺那握著手機,另一手端著杯不知道是什麼的時鄔,狗也跟著人一起似的,心虛地趴在一旁。
“怎麼了?”程今洲過去,問她。
“啊。”時鄔聽見聲後,轉過頭,還在喝著手裡的東西,說:“我在跟老板解釋我手機停機了,不是要吃霸王餐,不信的話我可以先把狗抵在這給他看著。”
“......”
付了錢,程今洲順勢就在吧臺這拉了個高腳椅坐下了,看著她手裡的杯子,上面還飄著點奶油,問她:“點的什麼?”
時鄔抬頭重新又看了一眼那排酒水單,想了想:“雪頂茅臺?”
“......”
跟自己聽錯了似的,程今洲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手裡已經少了一半的那杯,挑下眉:“你喝白的?”
“也沒。”時鄔理由樸實得很,眼睛也被酒館裡的燈光襯得亮瑩瑩的:“我就點了個長得最好看的。”
“第一次在大城市裡點酒,有點好奇好不好喝。”
“......”
“行了,喝吧。”程今洲淺淺勾了下唇,聽這理由也是沒脾氣了:“醉了讓小金給你拖回去。”
“噢,你先把手機打開。”時鄔還記著正事呢:“你給我連個熱點,我充話費。”
“行。”
兩人坐得近,就挨在一起,程今洲劃開手機,還沒怎麼著呢,就已經聞見了時鄔身上的酒氣。
他手機上顯示的還是剛才微信付款成功的頁面,程今洲垂著頭,正順著點返回,打算拉下來最上面的功能欄時,時鄔就恍然覺得在他手機上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於是她出了聲:“你等等。”
程今洲:“嗯?”
時鄔垂眼,正盯著他的消息列表,看見了自己的微信頭像,和旁邊的備注名稱。
幾秒後,她睫毛動了動,抬眼問他:“你給我的備注名,‘金剛狼爪鐵頭功’是什麼東西?”
“......”
要死。
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你那會兒,把我下巴撞傷,又抓了兩道痕。”程今洲右手撐著腦袋,悠悠嘆了口氣,難得有了點不好意思:“隔天給你彈這麼多表情包也沒理我,就改這個了。”
時鄔:“......”
像是怕她逮著機會要借題發揮似的,還沒等時鄔開口,程今洲就又涼涼出了聲:“不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給我的備注是‘旺財’。”
媽的,旺財。
他養狗都不起這個名字。
第36章 036
吧臺後的一桌正擺著銅火鍋, 湯底咕嚕嚕的,像在涮著羊肉,刷著大白的牆壁上被馬克筆寫了亂七八糟的人生格言, 掛著一幅“中老年也需要搖滾”的大旗。
時鄔低著頭, 悶不做聲地把那杯帶點清香的白酒調制飲品喝完, 又抬眼,點了杯透著光長得像藍冰的漂亮玩意, 程今洲在一旁給剝著糖炒慄子。
“少喝點。”他說。
“兩杯, 沒事吧。”時鄔開口:“我以前跟華子李夏妮吃燒烤的時候, 喝過一整瓶啤酒。”
“這白的啊,寶貝兒。”程今洲把剝好的慄子放到她面前的盤子裡,“手裡的藍色金湯力,度數也趕上白的了。”
“啊。”時鄔聞言轉回頭, 都酒精衝腦門了, 還能抓住了個重點, 看他一眼:“我還沒醉,你喊什麼寶貝?”
好渣男的感覺。
風撲簌簌地吹, 時鄔放松地左手撐著臉, 時而看看還剩著半杯的酒, 偶爾看看剝完慄子拍了拍手的程今洲,紛雜半暗的光籠罩在兩人的身上,臉頰也被暖氣烘得微燙。
程今洲瞄了她一眼, 唇角勾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忽悠, 總之語氣自然:“我喊蔣熾也喊寶貝兒, 他就沒覺得有什麼,就你多想。”
“???”
時鄔略微瞪大雙眼, 跟吃瓜一樣:“真的?”
“假的啊。”程今洲慢悠悠把新剝好的慄子放自己嘴裡吃著,右手撐在腦袋邊,邊笑邊垂眸看她。
還真說什麼都信呢。
聞言時鄔悻悻然轉過了頭,有點無聊地彎腰想摸摸狗。
但可能還記得剛才要把它抵押出去的那茬,金毛剛見她彎腰靠近,慣常地搖了下尾巴,隨即就低低地“嗷嗚”一聲,偏過頭,挺起胸膛蹭程今洲的小腿,往他那避著。
“你的狗跟你一樣愛記仇。”時鄔面無表情地瞧著狗尾巴開口。
程今洲聞言沒忍住樂了一聲:“你都打算把它抵出去了,它還肯搭理你就不錯了。”
心裡一點數都沒有。
見狗這會不樂意理她,時鄔也偏過了頭,不為難自己地想著就先這樣著吧,到明天它睡一覺忘了這件事就好了。
等到點的那兩杯酒喝完,兩人從小酒館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那隻金毛大概也是真記了仇,出來的時候還親近著,這會隻離時鄔遠遠的,怕被拐走一樣,提防地靠著程今洲那邊走。
“旁邊公園要不要去逛會兒?”程今洲像是對這片很熟,攥著牽引繩四處望了眼,說著:“酒館後面那條路順著過去就是。”
時鄔點了點頭,說了個“好”。
剛好,她被酒館裡的暖氣吹得頭暈腦脹的,臉也燙,想吹會兒冷風,把頭腦吹得清醒一點。
樹影稀疏昏昧,公園裡有石欄圍了一圈的平臺,靠著結著厚厚冰層的河面,這個天氣,抬起下巴望過去,依舊能看到稀稀拉拉的人影,老大爺在河邊慢慢悠悠地打著太極,跟從一旁快步拉練過去的隊伍各自為營。
“時鄔。”程今洲手插著兜,兩人那會兒還正順著小路往前走,他偏過頭看她眼,觀察著她的神情,不確定地問:“你是不是,醉了?”
“嗯?”時鄔揚起臉,松松散散的圍巾下,白皙的耳垂和脖頸都已染上了一層薄紅,她朝他望過去,說:“沒,我可以走直線給你看。”
“走直線?”程今洲問她。
“嗯,華子教的,他每回說自己沒醉,就說走直線給我們看。”時鄔邊說,邊往前走著,她披散發,幾縷發絲被寒風揚著,公園裡燈帶朦朦朧朧地落在她身上,邊走還不忘邊回頭望向他。
“行了。”程今洲邁腳走上去兩步扯住她,垂著頭頂了下腮幫,還是沒忍住笑:“再走就拐到河裡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明天陰天,夜空沒星星,隻有黑漆漆的雲層,刮著冷冽的風。
時鄔被程今洲拽著胳膊,一直到走到河邊石欄邊緣的長椅上,程今洲才松開手裡的牽引繩,看小金熟門熟路地往斜前方跑,在那一片草地上,同樣也還有幾隻正鬧在一起的狗 。
“它們是好朋友?”因為醉酒,時鄔說話語速有些慢,看起來比平時反應慢半拍,愣愣地看著那片問。
程今洲“嗯”了一聲,手保暖地插在長款羽絨服的兜裡,也同樣地在看著那片:“早點的話這片公園裡狗更多,有的狗主人下班晚,夜間才來溜,小金跟它們都認識。”
時鄔坐在那,聽著程今洲的話,不知道思路怎麼走的,莫名其妙地就聯系在了一起,忽地轉回頭試著問他:“那你帶它來這裡,是不是因為這邊才有它的好朋友?”
程今洲拖腔帶調地應著:“是啊,不然多可憐啊,樓下那片也沒個它認識的狗。”
話說完,時鄔就靜靜地看著他,感覺自己脖頸還燙著,額頭和臉頰也燙,燙的大腦混沌但又清醒,她看著程今洲的視線淡淡往前望,靠長椅上嘴角掛著點弧度,忽地說:“那你剛回黎江的時候呢,是不是也沒朋友,很可憐?”
......
風源源不斷地從身後的河面向前吹,吹得河岸邊的枯草枝都撲簌簌抖著,也吹得衣領翻飛著。
程今洲偏過了頭,垂眸看向她,兩人坐在同一張長椅上,距離近,肩膀和肩膀幾乎擦著,看著時鄔被燻紅了臉頰,眼睛被那一點燈光映得黑亮,他笑笑:“怎麼,後知後覺的,開始心疼起我來了?”
時鄔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回黎江的時候,我是想著你還在那的,但沒想到,都轉學一個月了你也壓根也沒理我。”程今洲的調子不算正經,隨意地談著,就好像是現場在編故事,但情節和人物卻又吻合,最後重新地看向她,漫不經心地問著:“是不是把我忘了?”
時鄔搖了搖頭,篤定地說:“沒。”
她也想了想,呼吸因為酒精有些發沉:“我以為,你把我忘了的。”
就好像也是這兩年學來的分寸,即便是至親,在別人還沒邁出那一步前,也不要自作主張地去預設。
不給別人添麻煩,不給別人帶來困擾,對她來說既是宋岑,也是程今洲,就好像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機制,要是他已經不記得你了,或許不覺得你們依舊是朋友了,那就不要去打擾了。
“是你把我忘了。”程今洲側著頭,又重復地說,他眼底的一些東西似乎深不可測,也似乎是有什麼足夠的證據和把柄在手裡,所以才會篤定,是時鄔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