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他憋了半天,終於還是隻憋出了一句幹巴巴的問候:“身體怎麼樣了?”
地下室的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古老秘密的氣息。遍布在冰冷的地面上的陣法隻剩下最後的關鍵一步——那個空缺的陣眼。
“挺好的。涅槃之後,之前的傷就都好了。”寧長空聲音平靜。他操控著菲尼克斯的身體,靈墨在他靈力的指引下,精準地完成著陣法的中心部分。
他在心裡再次和菲尼克斯確認:“把陣法調整成這樣,就可以靠靈石驅動開啟陣法了,對吧?”
當初不死鳥抽取永夜會信眾的生命之火來打開桐山幻境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
菲尼克斯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理論上可行。幻境‘龍淵’既然在十年前自行打開過一次,那麼重新建立通道就比打開幻境‘桐山’耗費的能量要少一些。”
“那就好。”寧長空在心裡嘀咕著。要是又要消耗生命力……他自己的那點恐怕是不夠燒的。
菲尼克斯認真道:“隻要參與分攤的人數足夠多,抽取生命能量並不會致命。”
寧長空沒好氣地反駁:“不致命,但折壽啊!”
越靜亭的話語將寧長空的思緒拉回現實:“最近沒怎麼看到你在論壇上回帖。”
“工作比較忙,沒時間寫東西。”寧長空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歉意,他的目光始終聚焦在那些復雜的陣法上,手中的動作未曾停歇。
越靜亭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聲說道:“你和小溫他們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寧長空隻是淡淡地回應:“哦,他們幾個嘴巴不牢靠啊。”鳳凰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和從容,似乎對這個消息一點也不意外。
實際上,寧長空也確實沒有感到意外——主角團在得知真相後的那種亢奮勁兒,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顧明輝和燕曉靈還好,但溫慶生畢竟是左朗凝的徒弟。小溫同學異常的幹勁很快就引起了他師傅的注意。心裡早有預料的左朗凝稍加探詢,那層本就薄弱的窗戶紙便輕易被捅破了。
彼此心中早已有了數,再隱瞞下去也隻是在口頭上硬撐。寧長空索性痛快地承認了。
是的,我就是林錦松——然後呢?
要是一個月前的越靜亭或許還會試圖把他拐回去做小師弟,但現在的他,作為現任靈篆院院主,要考慮的東西就更多了。
越靜亭站在原地,嘴唇微動,仿佛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又在最後一刻被無形的力量壓制,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雜亂無章的回憶和情緒如潮水般湧來,讓他在沉默中沉浸了片刻。
“我明天還有事,今天就先畫到這裡了,節後再來做調試。“隨著最後一筆靈墨的落下,寧長空緩緩地收回了他手中湧動的靈力。
對哦,明天。
越靜亭有些恍惚。
百鳥朝鳳是一場百鳥族族內的狂歡,除了受邀見證的大人物和一小撮記者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妖族和人類被邀請觀禮,所以他險些忘了。
明天,是百鳥朝鳳的典儀……也是中秋啊。
因為這是一個團圓的日子,所以百鳥族特意選擇在這一天舉行百鳥朝鳳。
這是一個私人的、屬於家人的時刻。
鳳凰,他漸漸意識到,盡管他如同天際的流星,劃過靈篆院的夜空,但他終究有自己的歸宿,有自己的家。
對於壽命漫長的鳳凰而言,在靈篆院駐足的短短幾個月和一瞬有什麼區別呢?
越靜亭想過很多遍,他和小師弟的重逢會是什麼樣的。
他或許會再寫一篇條理分明的論文,用無可辯駁的邏輯一條條證明鳳凰就是林錦松,然後在寧長空那氣急敗壞的神情中,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或許是寧長空不小心又露出了破綻,當場揭穿,最終不得不在無奈中承認自己的身份。
然後……然後或許他們會一起吃頓飯,聊一聊彼此的生活。小師弟會像以前那樣,笑著為了多吃幾塊蛋糕和他撒嬌。
……總歸不會是現在這樣。
沒有失而復得的喜悅,沒有預期中的激動或衝突,隻剩下毫無戲劇性的平靜,和深深的空虛感。
四周的空氣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沉重,變得凝滯而壓抑。越靜亭閉上了嘴,默默地吞咽下那份苦澀。
鳳凰輕輕地撇開頭,主動轉移了話題:“陣法本身已經基本完成了,接下來就是調試和供能的工作了。正式的探索估計還要一段時間。”
越靜亭像是被驚醒了一樣,生硬而刻意地將對話拉回到正常的同僚交流的節奏中:“是的……本身異處局組織人手也需要時間。”
他感嘆道:“想不到,肆虐的邪氣居然和十年前探索時誤入的半位面有關……那位神秘的線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池昭銘委託鳳凰和越靜亭繪制陣法,安排人手看守藏寶閣,明面上隻說是為了拿應龍氣息打開龍淵幻境,重新探索。
寧長空也猜得到,池昭銘認定可能的靈氣復蘇的關鍵,就隱藏在當年誤入的半位面之中。為此,他才急切地想要重新進入龍淵幻境。
那些參與過十年前行動的故人,他們曾親眼目睹過在那神秘的半位面中湧動的靈氣,也一起誤入了諸神的宅邸。對於靈氣復蘇的真相,他們未必沒有自己的猜測,對池昭銘的安排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既然要開戰,要讓異處局能夠組織大量人手進入諸神埋骨之地,並有組織地與惡魔進行交戰,那個表面上的理由就顯得不夠充分了。
於是,寧長空利用他作為線人與異處局聯系的身份,提供了更為詳盡的關於惡魔和邪氣的情報。
當然,他刻意保留了關於【天譴】的信息,隻是描述了惡魔的陰謀:他們企圖利用那個神秘半位面中的秘寶,操縱邪氣以圖統治世界。
這樣的情報足以讓異處局有充分的理由做好戰鬥準備,主動出擊,進入諸神埋骨之地,直面惡魔的威脅,為人類的和平生活而戰鬥。
——這是異處局對外宣稱的理由。對於那些猜到靈氣衰退和復蘇真相的舊人而言,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從惡魔手中搶下【天譴】。
對於寧長空來說,這些背後的動機並不重要。反正,不管是惡魔還是異處局,他都不會給他們留下一個完整的、可使用的【天譴】。
“多保重,師兄。”鳳凰在臨走前,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但那副姿態,還是優雅從容的鳳凰,而非靈篆院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師弟。
越靜亭最後隻是靜靜地目送著那個背影漸行漸遠,沒有開口喊住對方。
越靜亭想過很多遍,他和小師弟的重逢會是什麼樣的。
在重逢之後……或許他們會一起吃頓飯,聊一聊彼此的生活。
然後在吃完飯之後,越靜亭會小心翼翼地問出那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問題:
……今年,要不要回來過年啊?
哪怕像燕宜安一樣,過來坐一會兒就走也好啊。
靈氣復蘇元年,10月2日凌晨,菲尼克斯的臥室。
寧長空“掛斷”了和菲尼克斯的心靈連線,疲憊地長出口氣。
“那麼接下來的工作就清晰了,就是等異處局那邊做好戰鬥準備……然後我這邊或許可以做一些準備,提前調走一些惡魔——”
寧長空的聲音在心靈連線上戛然而止。
似乎是因為虛弱的身體無法負擔過度的思慮,胸腹間翻攪的血氣驟然爆發,他猛地側身趴在床邊幹嘔了起來,血塊從嘴中湧了出來。
隨著這一動彈,疼痛感仿佛被喚醒的惡獸,在他的全身蔓延開來。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都像是被無數細小的針尖刺入,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寧長空隻能無力地趴在床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疼痛之中,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視線中的一切開始變得扭曲。
……還得再撐幾天,他告訴自己,哪怕是借著營救顧明輝他們的名義,鳳凰和不死鳥也沒有理由頻繁見面。下一次約定和菲尼克斯再見面,再來修理他這副身體的時間,是在幾天之後。
菲尼克斯正忙於準備百鳥朝鳳的事宜,整隻鳥都被白闲打包帶回羽鄉了,更找不出時間私下和他會面了。
哈,百鳥朝鳳,寧長空心中苦笑。
楚清歌哐地一下把疼痛曲線拉下去,她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你清醒一點。”
隨著疼痛的減輕,痙攣的肌肉慢慢放松,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寧長空的意志也逐漸變得清明。
“沒必要苛求自己,也沒必要硬撐。”楚清歌提醒著寧長空。
她繼續說道:“一直呆在白闲眼皮底下是不方便,但是要是就待一兩個小時的話……應該也沒有倒霉到巴利爾就在那一兩個小時喊你吧?”
“畢竟是中秋,要不要回去看看——回家看看?”
第105章 百鳥朝鳳
靈氣復蘇元年,10月6日中秋節,百鳥朝鳳典儀結束後,翎煌府·主臥。
寧長空的體力和身體狀態不足以支撐他再次化身為成年姿態的鳳凰,出席百鳥朝鳳的任務還是得交給菲尼克斯,偷偷回家的行動隻能等到百鳥朝鳳的典儀結束後。
他們都不怎麼擔心菲尼克斯會被看穿。用於偽裝氣息的鳳凰靈力他們有的是——寧長空“涅槃”那次放的血還剩餘不少。至於外部的姿態,不死鳥的鳥形姿態和他的面容一樣,也可以通過靈力進行調整。
這還挺方便的。寧長空甚至開始懷疑,風清梧在操縱這副煉金軀體時,或許真的利用這個機制偽裝過其他鳥類——這麼想來,不死鳥可能並非鳳凰唯一的馬甲。
嗯,既然這個計劃得到了眾多神系的同意,風清梧當年可能確實遊走於各個神系之間,接觸過不同的文明……馬甲多一點,好像也挺合理的?
寧長空一邊將菲尼克斯脫下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一邊沉浸在這些雜亂的思緒中。
事實上,菲尼克斯的鳳凰姿態完美無缺,確實無人察覺到異常。現在百鳥朝鳳的典儀已經結束了,鳳凰已經返回翎煌府休息。
此刻,安保的主力正忙碌於引導那些前來觀禮的鳥妖們有序離開,翎煌府的警戒也隨之松懈,這就給了寧長空偷偷溜進來的機會。
菲尼克斯細致地幫他整理著衣服,認真評價道:“大了。”
“又不是我現在的尺寸。”寧長空沒好氣地回應。
為了讓白闲和其他鳥妖放心,菲尼克斯的身體是根據寧長空早春時相對健康的體型塑造的,正好符合錦繡坊為百鳥朝鳳典儀準備的禮服尺寸。
然而,與寧長空現在因病痛而消瘦的身體相比,這些衣服就顯得過於寬松了。
寧長空不滿地拉緊衣領,抱怨道:“怎麼裡面墊了東西還是偏大啊。”
他可是把之前那些用來充分量的海綿片、紗布都帶來了,也在貼身衣物之下把這些裝備一樣樣墊好了。
菲尼克斯拆下頭上的發帶,系到了他的頭上。
在綁發帶的時候,他似乎注意到什麼異常:“你的頭發?”
“來之前染的,別問了。”寧長空嘟囔著回答。
在回來之前,他還特意洗了次頭,卻在洗發時意外發現了幾根白頭發。全部拔掉太麻煩,寧長空又擔心自己拔不幹淨,於是幹脆染了一次。
屢遭重創,他的身體敗得太厲害,拿涅槃火吊著命也隻能短暫維持生機充盈的假象。生機衰弱到極點的身體,長白頭發也是沒辦法的事。
菲尼克斯自己也重新更換成不死鳥的著裝,頷首道:“那我先離開了,需要交換時就聯系我。”
他們之前的計劃是讓寧長空在睡前洗漱時便離開,因為洗澡時無人會注意。
“走吧。”寧長空手中把玩著那久違的長命鎖,它再次懸掛在他的脖子上。他隨口問道:“我就算了,你怎麼也走得那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