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還是被白闲生拉硬拽進了那家布莊，布莊的掌櫃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倆的身份，又驚又喜地親自把人往裡面迎。
《左傳·昭公十七年》：“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五工中的設五色之工，或稱染色匠，由白冠長尾雉擔任。
而白冠長尾雉最出名的，果然還是……寧長空目光下移，盯著掌櫃衣擺下露出的兩根長翎。
拔下來做鳳翅紫金冠剛剛好。
鳥妖的皮毛本就華麗多彩，化形後要不要在衣著上保留原身的配色，要不要露出尾羽，每位愛美的鳥妖都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各色布莊、綢緞莊在羽鄉都一直辦得紅紅火火。
寧長空被推進了更衣間，深色的外袍已經脫下，露出白色的裡衣，他抬眼看守在旁邊的白闲，失笑道：“我量尺寸你也要看啊？”
白闲皺著眉上下打量著，總有股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早上看還覺得睡衣掛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怎麼這件同一時期做的中衣還挺合身的？
他心思一動，福至心靈地開口：“你把這件也脫了。”
寧長空一愣，下意識地把衣服又拉緊了些。
緊盯著他動作的白闲頓時反應了過來，直接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上手扯開他的衣領。
靈氣復蘇元年，6月21日上午，試衣間。
寧長空開始認命地一件件卸裝備。
嗯，其實他一開始是準備穿cosplay用的肌肉服的，但是那種衣服穿起來太麻煩了，他就和楚清歌自己動手做了個簡單的。
畢竟是貼身穿的，不需要太精細，隻需要在上衣縫一些海綿片，墊一下過瘦的部位，比如腰、大臂……
寧長空心虛地解開綁在大腿上充分量的紗布，這是臨時準備的，所以還沒有做成貼身衣物的一部分。
白闲陰沉著臉，他早該猜到的。這家伙，看起來多乖巧多配合，私底下就有多能騙多作死。
但是這也瘦得太過了。他膽戰心驚地看著眼前這具蒼白的軀體。
肌肉線條依舊流暢，但緊貼著骨骼的肌肉明顯縮水，整個人都單薄了不少。胸廓下緣突出的肋骨在蒼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這完全不像是武人的身體，甚至帶著幾分病氣。
寧長空快速地重新穿上白色的裡衣，難堪地咳嗽了兩聲，示意掌櫃上前幫他量尺寸。
他成天吃不下東西，又忙得連軸轉，掉秤是自然的。隻不過瘦得太快太明顯，他不想在人前露怯，暴露自己的身體狀況，就想出這麼個昏招，沒想到被白闲拆穿了。
掌櫃遲疑地上前量起了尺寸，越量越心驚。
寧長空發覺氣氛凝重，有些不安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看了眼面色都不好看的白闲和掌櫃，他隻好小聲道：“抱歉。”
聽了這句話，白闲的氣就消了一半，剩下滿滿的心疼。反倒是掌櫃的先開了口，她低聲道：“您該多保重身體，這樣瘦下去，怕是撐不住百鳥朝鳳時要穿的禮服。”
這倒提醒了寧長空。他在存在形式上接近於混血，並不能自由地化成鳳凰原型，因此朱寰和他都裝聾作啞，把百鳥朝鳳的事一拖再拖。
寧長空借機轉換了話題：“那幾套禮服已經開始做了嗎？”
“倒也沒有，族裡籌辦典儀的命令一直沒有下來。”掌櫃量著他的腰圍，皺著眉記錄下過小的數字，“隻不過大家都躍躍欲試。能參與鳳凰禮服的制作，是我等制衣匠至高無上的榮耀。”
寧長空沉吟片刻後開口道：“你們先做起來吧，就按照今年春天測的尺寸。”
看著掌櫃又驚又喜的樣子，他笑道：“等到那個時候，我身體應該就好一點了，之前的尺寸應當合身。”
現在有了鳳凰另一半心髒的記錄，他和楚清歌就有思路如何進一步從鳳凰殘缺的心髒裡榨取力量，讓他能短暫轉變成鳳凰的姿態。
那幾套禮服估計能做上幾個月，正式籌辦典儀估計要更久，他應當有時間好好練習，維持鳳凰的姿態。
嗯，越靜亭他們不是懷疑他是林錦松嗎？他這就當面變成鳳凰給他們看看。
親眼見見他半妖半人的樣子，說不定能打消些嫌疑。至於對主角團三人組過度的關注，或許可以從青鳥那邊打消嫌疑……
在離開布莊前，掌櫃不讓他穿那件卸了裝備之後過於寬松的圓領袍，準備給他挑件成衣先穿著。寧長空脫口而出，讓她幫忙找件“不會讓他看起來氣色太差”的衣服，惹得白闲又是冷冷一瞥。
掌櫃幫他挑了件淺色的寬袖，內搭一件深紅色的交領。掌櫃順手給他重新梳了頭發，扎了個半披發。寬松的外衣加上刻意放下來的長發，倒是確實顯得他人沒那麼清瘦。
“就是有點熱。”寧長空不滿地理了理長發。天氣越熱越覺得這頭發礙事。
白闲沒好氣道：“你在衣服裡面多塞東西的時候怎麼不嫌熱？”
寧長空不吱聲了，討好地拉著白闲繼續逛街。他主動掏錢在路邊買了小零食，塞到白闲手裡。
白闲咬了口，甜得發膩，就是某人喜歡的口味。他看著寧長空邊吃邊和垂落的長發搏鬥，啞然失笑，幫他撩起礙事的頭發。
御靈司副司長換下深色的勁裝，穿上這清雅華麗的衣袍，褪去政壇上一往無前的銳利氣勢，活脫脫一個世家公子哥的模樣。
白闲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什麼時候省點心啊？”
什麼時候學會把自己當回事啊？
“……抱歉。”寧長空咽下糕點，不走心地含糊道。
一人一妖慢慢逛著街。
“哎，人類是不是有習俗，要給小孩子帶那種長命鎖啊？就是刻個‘長命百歲’的那種。”
“有是有，你幹嘛？”
“我想給你搞一個。”
“……習俗裡也不是這麼個送法，這是長輩送給剛剛出生的小孩子，讓孩子從小帶的。”
“我是這麼理解的。你看，幾十歲的人類給出生幾天的小寶寶送長命鎖，我這個千年老妖怪，給二十來歲的你送長命鎖，不是很合適嗎？”
“——為什麼這麼看我？你倒是說說看我哪裡理解錯了！哎別走啊！”
靈氣復蘇元年，6月21日晚上，金梧苑。
在翎煌府侍奉的小童一板一眼地行禮。
“見過左閣主、越監院。”
“我家少主回蓬萊住了，他說他要休假，七月份再回來。”
“嗯，禮物就交給我吧，我會帶給少主的。”
“啊，對了。少主說，雖然下周六他也不在，但東西還是送來吧，不然他就不回來了。”
第60章 心髒
靈氣復蘇元年，6月22日，翎煌府。
“所以，你有什麼頭緒嗎，姐？”寧長空歪在床上看手機，給下屬敲了幾條消息，不放心地在休假前再做了些布置。
鳳凰強硬地提倡現代化辦公，和他一起工作的妖怪早就習慣了用手機交流。
楚清歌：“停留時間太短了，沒有收集到太多有關不死鳥軀體的情報。”
目前最清晰的情報，就是那顆古怪的心髒，和心髒處的涅槃火。
寧長空若有所思地滑著屏幕。又是一晚上過去，昨晚他並沒有把不死鳥羽毛收起來，但也沒有再被扯到菲尼克斯身體裡。
看來不死鳥羽毛更類似於一種連接他和菲尼克斯的媒介，觸發生魂離體的契機要來得更加復雜……
嗯，為了獲取更多關於菲尼克斯的情報，還是得隨身帶著不死鳥羽毛，多做幾次實驗。就是頻繁地生魂離體對他負擔不小，不知道身體吃不吃得消……
“時間到了。”白闲伸手，抽走寧長空手裡的手機。
寧長空順勢抬頭問他：“白闲，鳳凰真的能涅槃嗎？”
白闲把手機關機：“近代編出來的故事，以前沒這說法，我也沒聽主人……你爹說過。”
近代詩歌《鳳凰涅槃》中的鳳凰，實際上指的是西方的不死鳥菲尼克斯，這個設定倒是對上了。
楚清歌開口：“還有，那具身體裡充斥著邪氣，這就是為什麼你幾乎不能操縱靈力……或者說魔力，畢竟那是西方惡魔。”
所以菲尼克斯才操縱邪氣來戰鬥啊。寧長空託腮。但也沒道理啊。東方修行者依靠靈力，西方戰士依與法師靠魔力，都是要以外界靈氣鍛體，讓身體充斥著靈力/魔力。
菲尼克斯的做法，就是主動把身體讓給邪氣與魔力當戰場。就他當時的體驗而言，這操作可以說是萬分痛苦。
寧長空吐槽道：“不是，他圖啥啊？”
楚清歌嘀咕著：“而且，我總覺得他的身體有其他古怪的地方，可惜停留時間太短，我沒查清楚……”
其實最古怪的地方，莫過於——為什麼他能佔據那具軀體？
雖然快穿的原理就是利用靈魂可以寄宿於□□中的特性，佔用別人的軀體，但隻有剛死的肉身才能被鳩佔鵲巢。
難不成……菲尼克斯在那個晚上實際上是死亡狀態？
楚清歌指出：“不無可能，我們對不死鳥的復活機理並不了解，也許在他的復生過程中，的確有一個階段是靈魂離體的。”
從而給了寧長空鳩佔鵲巢的機會。
“但還有一個問題，”楚清歌頓了頓，“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是他被喊“主人”，被強行靈魂離體，拖進不死鳥的身體裡？
寧長空託腮：“想來想去，隻有那麼一個可能——”
他坐直身體，對上白闲訝異的目光，鄭重道：“白闲，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靈氣復蘇元年，6月22日，翎煌府。
白闲愣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寧長空面色嚴肅，娓娓道來。
他說，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訴你，我在元宵節那晚的死法。啊，其實是被菲尼克斯當胸捅了個對穿。
我也並非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接受的鳳凰傳承，我記得有一塊紅色的晶石滾落在我面前。
嗯，像是寶石一樣的晶石，卻詭異地，像是擁有脈搏一樣，微微地跳動著。
“然後我把它放進了這裡。”他把手按在自己的左胸。
——我想，那應該是用秘法封存的，風清梧的心髒碎片。
白闲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聽到了血流衝擊鼓膜的聲音。
砰、砰、砰。
“我想……我並不意外，他已經死了這件事。”他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