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的是一個好別扭的小孩啊……
黎娜忍住笑，雙手叉腰，故作憤怒地盯住他：“我長得很恐怖嗎，幹嘛不敢看我？”
沈知逸立刻搖頭，重新對上她的目光，努力控制住不胡思亂想，認真專注地看著她漆黑的瞳孔，就這麼過了幾秒鍾，他凝聚起來的注意力開始瓦解，又想低頭躲避，幸好黎娜手機響了。
她接通，黎母的聲音傳出來：“你去哪裡了，怎麼還不回來，老師要跟我們談一些事情。”
黎娜：“我現在回去。”
她掛斷電話，視線回到沈知逸身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目光中充滿了慈愛。
“不知道你為什麼來到福利院，不過也挺好的，在這裡有很多跟你同齡的小朋友，也有叔叔阿姨給你們做一日三餐，你不會再餓暈到大街上沒人管了，也不會沒有冬天的衣服穿，手腳上都是凍瘡。”
沈知逸抬頭看著她。
來到福利院是該開心的，但是為什麼此刻反而難過呢？
是因為他有一個幻想。
他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連字都不認識一個，根本就不能引起領養人的注意，但還是生出一絲幻想，期待黎娜能放棄那個優秀的男孩，選擇什麼都沒有的他。
但這根本不可能，他不配，他哪裡都比不上那個男孩。
他這樣的人，就隻配爛在泥裡。
黎娜回到手工教室，沒看到男孩，之前的座位上有一名老師，看到她進來了，笑著主動跟她打招呼：“黎小姐，過來坐。”
黎娜微笑點頭，坐到黎母旁邊，和老師面對面。
老師面前放著那個男孩的過往成績：“剛才小孩子跟你們相處過了，覺得還不錯，接下來我想站在老師的角度下，跟你們具體說一下這個孩子的情況。”
黎母笑容親切：“你說。”
“這個孩子叫陳研，八歲的時候來到了福利院，他以前擁有一個很幸福美滿的家庭，不幸的是父母在出差途中意外去世了。他是一個非常努力刻苦的孩子，是同齡孩子中學習成績最好的，對自己的要求非常高。”
老師喝了點水，繼續道：“陳研這個孩子很有野心，有野心是好事也是壞事，有時候會導致孩子出現一些性格問題，簡而言之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愛跟自己較勁，認定一件事，不達目的不罷休，但這樣的性格今後也更容易出人頭地……”
黎娜和黎母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一下頭。
同一時間，沈知逸上完廁所，把褲子提上來，拉好拉鏈，一轉頭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男孩，是很討黎娜和黎母歡心的那個。
沈知逸收回目光，朝門口走。
陳研笑容友善，主動搭話：“你的名字叫沈知逸，對嗎？”
沈知逸點頭，稍微偏開點距離，打算從側邊一點的位置出去，避開陳研。
他快要走到門口，陳研突然後退一步，猛地摔上廁所門。
門板差點撞到沈知逸的臉，緊接著鎖芯傳來一陣轉動的金屬聲音，陳研站在外面笑了一聲，仿佛跟他開了一個小玩笑。
“我的領養人貌似對你有些興趣，所以在我被領養之前，請你先待在裡面。”
沈知逸按門把，轉下面的小鎖，門打不開。他用力拍門，拍到掌心疼痛發麻，不得不停下來，把耳朵貼在門上，隻聽到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忽然有些絕望。
手工教室內，黎母說：“我喜歡有野心的孩子，這個孩子很優秀，長得也端正，我很喜歡。”
黎娜垂眸，單手撐著下巴：“我有一個問題，既然他這麼優秀，八歲就來到福利院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為什麼沒有被領走呢？”
老師臉色有一瞬僵硬，似乎被這個問題為難到了，想了幾秒鍾說：“其實有很多家庭選擇他的，但這是一個雙向選擇，他也有拒絕的權利，所以有時候他被選擇了，但是他沒有選擇那個領養人。他被成功領走過兩次，都在磨合期被送回來了。”
黎母眉心皺緊，似是不解。
黎娜單手撐住下巴：“可以說一下他是什麼原因被退回來的嗎？”
【作者有話說】
陳研這個小男孩，後面還會出現哦，看文的公主們不要忘記小陳研哦～OvO
第11章 仰望神明
◎你要不要當我弟弟？◎
老師回憶著：“第一次是性格原因，第二次是和領養人的子女有矛盾。”
黎母松了口氣：“我倒是很喜歡這個小孩的性格，至於和我的女兒有矛盾什麼的，完全不是問題，我們和我女兒早就分開住了，而且看他們剛才相處得很好。”
黎娜從始至終幾乎沒表態，老師朝她看過去，徵詢她這個“姐姐”的意見，她無所謂地說：“我媽喜歡就行，我隨意。”
老師這才放心地笑了：“那就沒什麼問題了，我們現在去籤協議？”
黎母和黎娜點頭，一起站起來。
陳研站在教室外面，把剛出來的老師和黎娜她們嚇得一頓。
“陳研，你在這杵著幹嘛，嚇我一跳。”
陳研朝她們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對不起，嚇到你們了，我想來看看姐姐。”
他目光落到黎娜身上，黎娜回他一個溫柔的笑容。
老師看他們這樣，也笑了：“你放心好了，你的姐姐跑不掉。”
陳研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撓了撓脖子。
黎娜笑容不變。
去往辦公室的途中，要經過衛生間，陳研聽到裡面有細微的聲音傳出來，心跳瞬間加快，慌亂至極，但臉色依舊平靜，攔住老師和黎娜她們，指了個遠離衛生間的方向。
“老師，從這裡走吧，衛生間有味道。”
老師愣了一愣：“好。”
黎母更滿意了：“這孩子考慮得真周到。”
就這樣，他們繞過了衛生間。
到辦公室，老師打印領養協議，黎娜和黎母坐在一旁休息。
有人輕敲了兩下辦公室門，黎娜抬頭望去，是那兩名警察。
警察問：“你們看到沈知逸了嗎？這孩子突然不見了。”
黎娜皺眉：“不見了？”
老師回過頭來：“他不是去上廁所了嗎？應該早上完回來了呀。”
警察說：“是呀，我們剛才回手工教室，沒看到他人。”
黎娜問：“去衛生間看過了嗎？”
警察說：“我們正要過去，這不路過辦公室，想問一下你們看到他沒有。”
黎娜說：“我們沒有看到他，麻煩你們趕緊去找一下。”
“那必須的。”警察離開了。
陳研站在窗前，事不關己，用餘光看了眼老師，領養協議已經打印好了，遞到黎母手裡。
黎母翻看一遍，沒什麼問題，拿起筆在上面籤字，在寫到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辦公室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透過玻璃窗，黎娜看到剛才離開的那兩名警察，正大步朝辦公室走過來。其中一個懷裡抱著小孩，看身形衣服挺眼熟的，好像是沈知逸。
黎娜不自覺站起身，迎了上去。
警察來到辦公室門口：“不好意思啊老師，沈知逸這邊突然出了點問題，我們先帶他去趟醫院。”
老師忙走過來，冬天衣服穿得厚，看不出沈知逸有什麼問題，不過看他強忍痛苦，但依舊被痛得臉色慘白，眼眶發紅的樣子，想來是出了很嚴重的事情。
黎娜站在老師旁邊，面色冰冷，語氣沉靜：“他怎麼了？”
警察說：“我們也不清楚，我們過去的時候看到他從窗戶上跳下來，人不大，膽子不小，那窗戶有兩米高。”
沈知逸待在警察懷裡，偷偷抬眼看了下黎娜，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又迅速移開，低著頭埋在警察叔叔懷裡，沒出聲。
黎娜問他：“你好端端的跳窗戶幹什麼？活膩了？”
沈知逸目光越過她，看向站在窗前的陳研，嘴唇略微抿緊。
陳研非但沒有心虛，反而大大方方迎上他的視線，露出一個得意且自信的笑容。
沈知逸收回視線，睫毛垂下來。
他想說是陳研把他關在廁所裡，不讓他出來的，可是這些話在喉嚨裡盤旋半天，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會有人相信他的話嗎？陳研那麼乖巧，那麼懂事，那麼優秀，老師和黎娜都很喜歡陳研，而且陳研馬上就要被領養走了，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如果他說陳研的不好，會不會被認為在撒謊，故意抹黑陳研，想代替陳研被領養走。最重要的是，黎娜會相信他嗎？
沈知逸忽然上不來氣，感到一陣窒息，他看向黎娜，眼底浮上一層淚水。
黎娜看不懂他的眼神，心情莫名變得沉重起來，胸口好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
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在空氣中僵持著，讓所有人都發不出聲音，直到女孩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打碎玻璃般擊破了此刻的僵局。
“陳研，你不要再欺負沈知逸了。”
是之前和沈知逸一起玩黏土的小女孩，她走到黎娜面前。
“我看到了，是陳研把沈知逸關進廁所裡的，不讓沈知逸出來的。”
在場人的目光，一瞬間落到陳研身上。
老師眉心緊皺。
黎母不可置信。
黎娜眼神淬冰，充滿了壓迫感。
老師嚴厲道：“陳研，你過來，說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陳研喉嚨肌肉痙攣了一下，咽了口吐沫，平靜開口：“沈知逸？那是誰？我不認識。”
兩名警察察覺到他的細微動作，也冷下臉：“小朋友，在我們面前可不要說謊，不然會被我們帶去警察局關起來。”
陳研笑了一下：“可是，警察叔叔，我還是未成年。”
“未成年也一樣。”
陳研聳了聳肩膀：“那好吧，我是把沈知逸關在廁所裡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跟他玩捉迷藏，怕他偷看，所以才把他關進去的，門是不小心鎖上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耐心地解釋完，來到沈知逸跟前，語氣誠懇：“沈知逸，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好嗎？”
沈知逸別開臉，沒說話。
黎娜問：“沈知逸，是他說的這樣嗎？”
沈知逸搖頭：“不是。”
小女孩用手指著陳研：“我說的都是真的，陳研在撒謊。”
矛頭全部指向陳研。
陳研絲毫不慌亂，笑著說：“要怎麼樣你們才能相信我呢？”
所有人都看著他。
老師扶了扶眼鏡：“陳研，今天你的領養人在這，你坦誠一點，別讓我查監控。”
陳研看著窗外，不吭聲。
老師直接調出監控，黎娜和黎母過去看。
監控攝像頭沒有正對著衛生間，稍微有點斜，不過畫面和聲音一清二楚。
老師看完，臉色黑如鍋底，狠狠地剜了陳銘一眼。
黎母看向那份未籤完的協議。
黎娜拿起那份協議，在眾人目光下撕成碎片丟進垃圾桶，看向老師，語氣如往常般溫柔：“麻煩老師重新打印一份。”
老師愣了一愣，明白她話中的意思，說了一聲“好”，又去重新打印了。
兩名警察面面相覷：“那就沒事了吧，我們帶沈知逸去醫院了？”
“好，趕緊去吧。”老師說。
“等一下。”黎娜突然出聲。
警察轉回身來。
沈知逸從警察懷裡抬頭，看向黎娜，他一臉茫然的樣子，像極了窩在主人懷裡的小狗，探頭探腦的特別可愛。
黎娜也在看他，眼睛漆黑如同一口深井，讓人看一眼就會失足跌落進去溺亡。她把臉前的頭發別到耳後，紅唇勾起一抹璀璨的笑意。
“沈知逸，你要不要當我弟弟？”
這話一出，所有人看向黎娜。
辦公室內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黎娜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紅唇緊閉，仿佛沒有說過話，讓沈知逸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這是……被黎娜選擇了。
黎娜選擇了他。
沈知逸心跳加速，震驚得睜大了雙眼，看著黎娜，渾身的痛此刻都感受不到了，有一股暖流驅散了心中堆積的陰霾。
黎娜看他那傻乎乎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目光溫柔。
“沒拒絕，那就是同意了對吧？”
沈知逸激動到說不出話，在警察懷裡點頭，怕老師和黎娜沒看見，又連著點了兩次，三次。
警察也笑了：“你小子運氣真好，才來第一天就讓人領走了，還是兩個大美女，以後要好好聽媽媽和姐姐的話呀。”
沈知逸眼眶發紅，重重地點頭。
黎娜拿了張紙，飛快寫下一串號碼，遞給警察。
“等會告訴我醫院地址，等籤完協議，我過去接他回家。”
回家……
沈知逸呼吸靜止。
他以前去街上撿垃圾吃的時候，總會看到爸爸媽媽牽著小孩回家。那時候別人都有家，而他沒有。
現在，終於有人帶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