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池雪扭頭看向程毅，他還在認真地聽著。
“後來呢，你和葉永浩在那條巷子裡遇見了？”
“是呀，我們是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也在一起，隻是不同的校區。”
池雪扳著四根手指，避開大學那一段，又開始回憶佑敦道的生活。
“我經常在葉永浩家吃飯，沈阿姨下班晚，每次她把飯菜擺上桌的時候，正好是我把作業寫完該走的時候。她就會說，雪子吃完飯再走……我就會應下來，乖巧地上桌，哈哈哈！”
程毅也開心地笑起來，列車員送來快餐，他也要開飯了。
“這些老掉牙的故事，你覺得有意思？”
“是啊，我還想聽。” 程毅想了想，看著面前的餐盒，緩緩問道：“那你和沈阿姨還聯系嗎？”
池雪咬了一口面包片，搖搖頭，“沒有，很少聯系，前段時間，她說她出國了，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
海市的項目讓池雪第一次接觸到3D打印建築，新奇又充滿科技感。委託方還帶他們逛了新建成的3D打印博物館。
顧問公司的出差比她想象得要輕松一些，沒有灰頭土臉的工地和風雨交加的曠野，呵呵。程毅說他們是在資源上開荒，而不是在從前的土地上開荒。
在海市的兩天，程毅晚上的應酬排得滿滿的，池雪則在酒店裡專心工作和學習。因為第三天上午還要乘飛機去京市，池雪在臨睡前有些擔心，給程毅發了條微信，問他有沒有回房間。
咚咚咚……有敲門聲。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不講話，先貼在門板上聽了聽。
“池雪……”那人呼喚她的名字。
“你還沒睡？” 程毅站在走廊裡，池雪扒開門縫，朝他略微點頭。
“沒什麼，我回房間了。”
程毅退後一步，有些站不穩，緊接著一隻手臂撐住牆面，低頭走開了。
池雪合上門，靠在上面發呆。
程毅剛剛沒戴眼鏡，目光更亮了，酒醉的狀態令他眼皮更松，幾乎能看到睫毛在他眼前顫微微的慢動作。
那副眼鏡應該是插在他的襯衫口袋裡……池雪閉著眼睛回想，好像沒出現什麼香水的味道，而是有種淡淡的氣味，可能是抽煙了！
她驚嘆於自己在那一剎那的信息搜集能力，完全沒考慮程毅想說什麼，為什麼來敲門，因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開門的，而躺在床上，想想他那張臉倒是可以的。
***
這家顧問公司是一個全球性企業，創辦宗旨叫“服務項目全生命周期”。
京市的總部在全亞洲算最大的，員工有上千人，整棟辦公樓裡部門龐雜，池雪去參加新人培訓後就再也沒有碰見程毅。
第二天的培訓結束得早，池雪匆忙趕回酒店收拾東西，想去一趟京市的遊樂場。
她臉上正洋溢著翹班的笑容，手機鈴聲突然大叫。
“到我房間來，有任務給你。”
不會吧……
池雪穿著運動裝，腋下夾著電腦出現在程毅房間門口。
“不難，幫我翻譯兩份文件，然後排版，打印出來。”
程毅把領帶松了松，簡單交代完工作，朝臥室走去，“我要休息一下，你幹完就可以走了。”
他眼皮都沒怎麼抬，神情非常疲憊，輕輕地合上了臥室門。
池雪用十個指尖在書桌的墊板上劃下幾道痕跡，以示憤恨。誰說的不難，兩份文件那麼多頁數，全看一遍也要花時間。排版也沒說清楚樣式需求……
她穩了穩神，又將文件粗略地瀏覽了一遍，程毅還算有良心，其中有一部分重復的內容。不然，池雪今天需要自掏腰包請外援才能翻譯完。
埋頭做事，時間總是走得飛快。
搞定排版時已經過了晚上六點，她實在沒功夫跑出去打印，再送回房間，給程毅留下一頁抱歉的便籤即關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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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當你著急的時候，電梯也來添亂。
池雪滿腦子都在咒罵，為什麼住那麼高，也沒見窗外有啥好看的風景……
“你去哪，是去吃飯嗎？”
程毅整理著西裝外套的衣領，好像是聽見關門聲追出來的。
“我……去個地方，急著走！程總，你自己吃吧！”
池雪快步走入電梯，頭偏向一側，心裡直打鼓，“我寫的便籤你看了吧，隻剩打印了，我今晚回來時再弄，門口的打印店是24小時的，來得及！”
她直奔酒店大門口，再也沒給程毅講話的機會。
池雪乘地鐵加出租車，橫跨半個京市才趕到遊樂場。
晚上七點半，斑斓的燈光與情侶們的嬉笑聲充斥在四周，池雪則一路舉著手機，尋覓葉永浩在這裡留下的寶物。
她也並不孤單，在LOST網站上發了一個直播帖，有幾個網友跟她互動，在線催促，儼然成了人家的電子榨菜。
不管如何晃悠，地圖定位的地方都是一片空地。池雪咨詢了周邊的工作人員，他們說廣場是多用途的，從前做過集市、表演場地，還有戶外餐區等等。
“有沒有什麼固定的東西，房屋什麼的，後來被移走了，有類似的情況嗎？”
“不清楚，記不得了。”工作人員搖頭笑了笑，“我也才來了三個月。”
“那有工作時間久的員工嗎？我想再咨詢一下。”
“你再找找看吧，我們這人員流動性挺大的，尤其夜場很多是兼職的。”
“好的，麻煩你了。”
池雪咬唇想了想，難道是不應該夜場來，白天或許有什麼賣冰激凌、熱狗的餐車，或是其他什麼，她在晚上看不到的東西。
這條寶物的線索極少，而且是三年以前的，想來是葉永浩在大四時同哪個女朋友在遊樂場裡留下的。
她正胡思亂想，肚子咕咕叫起來，隻好聞著香氣走到另外一條岔路，跟攤主要了一份熱狗。
“所有醬都要嗎？”
“不要辣的。”
池雪感覺講話都沒力氣，今晚一無所獲。她正四處張望能歇腳的地方，目光落在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
男人昂了昂頭，伸手拍拍長凳上的空位置。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是大魔王啊，怎麼樣，找到了嗎？”
“沒有。”
池雪不再啰嗦，低頭吃起來。
程毅忍不住揚起嘴角，手機上正是池雪發的帖子，“那你今晚不好收場了，後面催你更新的人越來越多了。”
池雪不理會，她越吃越餓，嘴裡細嚼慢咽著，沒空看手機。之前也有尋寶失敗的時候，讓大家看笑話也無所謂。隻是晚上的遊樂場還沒有人記錄過，她對自己期望過高。
“你有辦法嗎？”
池雪主動向程毅求助。
“沒有呀，又不是我藏的。”
池雪看著他那身一絲不苟地西裝打扮有些生氣，這人和遊樂場裡的環境格格不入，大老遠跟過來就是想看她笑話的。
“你來幹什麼，你不是工作累了麼，在酒店休息唄！”
“擔心你，你跑得太遠了……明天的培訓還有考核呢。”
池雪站起身，用紙巾抹著嘴角，“那，早點回去吧！”
她沒什麼可說的，程毅穿成這樣，在她面前就是妥妥的公司領導，他說的都對。藏寶隻能是場遊戲，活著的每一個人都有正事要幹。
“等一下！”程毅拉住池雪的手腕，“看完煙花再走吧，八點半開始，再等十分鍾就好！”
原來煙花秀不是每天都有，所以當晚的遊人才會比平時多。程毅再也沒松手，將她拖進歡樂的人群中。
中心湖區外架起寬大的舞臺，DJ正在獻藝，隆隆的音響聲聚集來更多的年輕人。池雪的心髒受不了，皺緊眉頭，示意程毅離開擁擠的地方。
她踮起腳辨認著方向，反過來牽起程毅的手，領他去橋上找個最佳觀景位。
橋頭邊早有幾位專業發燒友支起相機，期待著記錄大片。還有些造型妖娆的姑娘們正在補妝，大約是等著拍寫真。
橋上的氛圍清淨許多，池雪和程毅靠在圍欄上，不斷有遊客聚攏過來。他倆隻得肩並肩地站在一起，等過了幾分鍾，池雪才發覺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塊，不知道握了多久。
她慌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松開的手又被摁回去。
“人多，這樣最好。”
程毅使出他的殺手锏，嗓音低沉又溫柔，像是腳下浮動的湖水要將人引向深邃的黑暗之中。
那段聲音過後，池雪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再想微微調整指尖的位置也不行，那一隻大手隻會攥得更緊。
她剛要抱怨，眼前瞬時變為白晝，藍色下沉，紅光騰起。一條接一條的光束衝向高空，絢爛的光斑讓人目接不暇。
煙花熄滅的聲響和炮竹近似，即使周圍的歡呼聲再吵鬧，她還是仰面沉浸在那些噼噼啪啪的響聲中……
閉上雙眼，仿佛回到永州的除夕夜。
葉永浩在他家的閣樓上架起一把梯子，他們一起爬上去，擠在天窗的窗口看煙花。
那時候永州市內禁放煙花炮竹，隻有附近的人民公園會在除夕夜放幾支巨大的紅色煙花，時間很短。
葉家別墅頂上的視野好，但天窗太窄，不過能容得下池雪就行。葉永浩沒告訴過別人，隻請她去看。他們就好像《飛屋環遊記》中的卡爾和愛麗，在閣樓上有個秘密基地。
有一年因為想站得更高，池雪爬出窗外，羽絨服被釘子劃破兩道口子。沈冰清就送給她一件格紋呢的連衣裙，那是她第一次擁有冬天能穿的裙子。
當然後來，閣樓被大人們鎖死了，他們倆也長高長大，再也擠不進那個小窗口了。
電影裡，卡爾和愛麗幸福生活隻有四分十九秒，還沒有一場煙花秀的時長多……
閉著眼欣賞煙花，程毅在她身旁輕笑，看著周圍人都在擁抱、合影，他們兩個靜靜地杵在中間，活像一對呆鵝。
他依然沒松開池雪的手，另一隻手掏出手機來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