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唔……病人性命無憂,然而,”醫生語氣沉重,幾分躊躇,幾分嘆息,“雙腿卻保不住了。”
徐安逸有些恍惚,一時之間愣在原地。直到醫生離開,她依舊愣愣的。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徐安逸眼眸終於轉了轉,面色漸漸松弛,深深吸氣,緩緩吐氣,循環往復間,心謹慎地跳動起來。眼裡似有微光,嘴角透出淺淺笑意,不可置信的笑。鄭曉峰再次握了握徐的手,像是回應此刻的情緒。他能理解她,徐安逸呼氣的那一瞬,悲傷與慶幸深深交織著:她不是孤兒,她還有媽媽,太好了!!
又緩了緩,心神皆定,徐安逸轉身道:“安安,你跟曉峰哥哥回家。先洗個澡,今天你也……”
“不去,我哪都不去!!”安安硬生打斷,漲紅了臉高聲道:“我要在這陪著你們,別想趕我走!!”
“明天還要上學。留在醫院,隻會讓我分心照顧你。這不是幫忙,是添亂!”徐安逸語氣柔和,言語卻毫不留情,“你必須先照顧自己,才有可能幫到我們!”她無視著男孩眼中的委屈,不容反駁地強硬道。
安安低下頭,雙唇緊抿,臉色黑黑白白,拳頭緊緊松松。最終,他極不情願地點點頭,“嗯”了一聲。他本就懂事早熟,幾乎沒讓家裡操過心。此時此刻,更是不會。
“我來照顧安安,不用擔心。倒是你,一個人行麼?讓伊姣姣過來陪你?”鄭曉峰溫聲問。他了解徐安逸——凡事都自己抗,今晚主動將安安託給他,已經表明她的力不從心。
“徐母我會照顧,不能讓徐小姐受累。VIP病房已備好,我正在找最頂尖的護工,力保萬事穩妥。” 之前沒有出聲的林守正,突然開口道,“這場車禍本就因我而起,所有費用自該由我承擔,徐媽媽後半輩子……”
“為什麼因你而起?!!”徐安逸冷冷打斷前者,眸光射出幾道寒芒。那些怨懟老天的憤懑,似乎找到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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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冤有頭(上)
畫面回到幾小時前,徐母牽著放學的安安,有說有笑往家走。
安安故意與她鬥嘴,後者佯裝不悅,作勢要打。安安歡快倒退躲閃,一不留神,狠狠撞上後面剛從轎車裡走出來的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您沒受傷吧?”安安怯怯鞠躬道歉。男人約莫五十幾歲,頭發灰白,神情冷漠,微怒的眸子裡,滿含滄桑。他並未開口,而是沉默地拍拍褲腿,仿佛有髒東西,令他十分不悅。終於,他慢慢抬頭,望向對方。面前的男孩,怯生生看著他,清澈的眼眸中,閃動著絲絲忐忑。待看清男孩模樣,男人瞳孔微震,似有些出乎意料。時間仿若凝固,男人嘴角緊抿,死死盯著男孩,仿佛要把後者看穿。安安終於不自在地後退兩步,卻被突然上前的對方,抓住了雙手。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沉聲詢問。
“不好意思啊,這位先生。小孩子頑皮,您別放在心上。”這時徐母匆匆趕來,柔聲解釋道。從後面看去,男人似要動手打安安,她很焦急。
男人轉身望向聲音來處,恰與徐母四目相對。前者疑惑地眯起眼,似在質疑著、思索著。剎那間,他眼眸光亮,不可置信微張張嘴。片刻,男人再次打量安安,握住的手,也越發攥緊。安安吃疼,嗷地一聲,用勁甩開前者,躲到徐母身後。
“你是……靜婷的姐姐?!!”男人的語調,不是詢問,而是肯定後的愕然,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們終於見面了!!
徐母臉色鐵青,嘴唇緊抿,頓轉了視線。她並不接話,牽起安安,往反方向大步離去。
“別走,這孩子究竟是誰?必須說清楚!!”男人幾步擋在徐母身前,拉住安安,不容置疑道。雖是阻攔,語調卻似悲涼,甚至透出絲絲懇求。
“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徐母冰冷否認道,目光看向別處。
“不可能!你是靜婷的姐姐,我們見過,見過的!!這孩子,究竟是誰?!”男人篤定地提高了聲量。
“放開我,放開我!!”安安急了,用力掙脫著。後者自然不肯松手,反倒越握越緊,指節處,已然青筋暴起。安安很慌張,隨即心一橫,重重咬下去。
“嘶!”男人悶哼,本能松手,徐母牽起安安,向前奔去。
“別跑!!說清楚!!”男子高聲喊道,疾步追趕。
不遠處,寬大的十字路口,紅綠燈剛剛變了顏色,生活也隨之變了臉色。
“都怪你,非追著我們不放。你如果不追,媽媽就不會被撞!!!”剎那間,安安記起了所有,衝著林守正哭喊道。之前他居然與這人同坐,聽他安慰,簡直無語!!!安安恨死自己了,怎麼就突然失憶便傻了呢?!!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安安,對不起!!”林守正全身僵硬,面如死灰,任由男孩捶打。如果可以重來,他定會讓他們走!!人海茫茫,縱然再見渺茫,他也能找到他們。當時的自己,怎麼就如此執拗呢?老天為何又那麼不留情面呢?既然給了相遇的驚喜,為何又扼殺或許有的期望呢?!!他的債,究竟該怎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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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冤有頭(下)
於邵安之而言,周五是特別的。特別地掙扎,又特別地向往。
他總在恍惚間走進←酒吧,隱秘在昏暗的角落裡,聽徐安逸歌唱。他恨她麼?當然恨!!千倍萬倍地恨著——她拿走了他的心,撕得粉碎,再也拼湊不齊。縱然如此傷,如此疼,他依舊念念不忘,難以放下。那女人究竟有什麼好的?邵安之無數次問自己。身邊各式女人隨手可挑,為何單單想著她?外表溫潤儒雅,骨子裡的邵公子,高傲涼薄。他不屑被人討好,更不會費心與誰交好。他的人生,有他自己就夠了。身處虛情假意的漩渦裡,這麼多年來,邵安之從不允許自己有心,更不允許自己被騙。寬容原諒,並不在他的人生字典中。正因如此,他痛恨自己於徐安逸的例外。斬不斷放不開的掙扎,灼傷著他的自尊與驕傲,一物降一物麼?周五深夜,他隱匿在黑暗中,沉浸在徐安逸的歌聲裡。如毒如藥,讓他忘記所有,又擁有所有。他們如從前般,甜蜜愛戀著:女孩天真純情地望著他,而他亦全心全意地唯有她。整個酒吧,仿若空無一人,唯他與她,灼灼相望,情深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