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野，快看，雞！
「陸野，快看，那是什麼！
「陸野，快看，這是梨樹啊！哇，這是梨花嗎，梨花好漂亮啊！
「陸野！
「陸野！」
陸野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跟在我身後。
看著我乳燕投林一般嘰嘰喳喳飛來飛去。
我舉著手奔跑在田野中。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特有的芬芳。
那些花草樹木，鳥叫蟲鳴。
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幅最美最瑰麗的畫卷。
畫卷的名字，叫自由。
當我試圖去追趕一隻一閃而過的野兔時。
陸野終於阻止了我。
他嘴角抽了抽，極為無語地望著我。
「原以為是個小傻子，沒想到是個小瘋子。」
我和陸野被河流衝到了一片不知名的小山村裡。
陸野說我昏睡了好幾天。
他不但抽空去城裡看了傷，還給我帶回來兩身衣服。
陸野說我爹和三皇子的人馬正在大肆搜捕他。
而我爹隨便找了具屍體說是我，正準備給我舉辦盛大而隆重的葬禮。
從此，世上就再也沒有宋慧寧這個人了。
「小傻子，要不要去送送自己？
「我剛好要去一趟京城，像這樣自己給自己送殯的，可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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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離京城不太遠，
我和陸野喬裝打扮成一對兄弟。
胸口的布條勒得我生疼，但是我卻覺得特別快活。
醒來之後的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很快活。
陸野雖然經常被我氣得跳腳，但是過一會就會很耐心地一一回答我提出的所有問題。
他和我講朝堂，講民生，講古今。
他告訴我如今的皇上是上一任皇上的家僕，卻謀朝篡位，稱帝為王。
而之前的皇子皇孫都被他屠了個幹淨。
我爹能當丞相，就是因為背叛舊主投奔了他。
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新皇上位以後特別在意禮教規矩。
試圖用這些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你爹就是個衣冠禽獸，一邊對你要求禮教規矩，自己天天上青樓。
「三皇子是呼聲最高的下一任太子人選，
「他和你爹差不多變態，不對，他更變態。
「聽說他從來不用人家用過的東西，每天出門如果走了路，鞋子就要丟掉換新的。
「有一次他的丫鬟不小心撞上了人，他回來就把丫鬟的手給砍了。
「他有個非常寵愛的小妾，就因為多看了一個護衛一眼，他轉頭就把那小妾的眼珠子給挖了送給那護衛。」
越聽我臉色越白。
難怪自從我和三皇子定親之後，我爹對我要求就變得非常奇怪。
也許，那些不是他的要求，而是三皇子的？
我是他未婚妻，如果被他知道我還活著沒死。
那我的下場肯定會比那個丫鬟和小妾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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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野很神秘，雖然告訴了我那麼多事情，但是對於自己的身份卻隻字不提。
為了行走方便，他還給我改了個名字，叫陸寧。
他在京城走街串巷，到處留暗號和口信。
我實在是看不懂他在做什麼。
不過我肯定他在幹大事情。
不然之前也不會受傷跑到我院子裡了。
忙完陸野的事情，我們很快來到了我家府門前。
大門掛上了白燈籠，我哥一身白衣站在門口，滿臉悲痛。
而他身旁，還站了一個貴氣逼人的年輕男子。
長相清秀，身體瘦削，眉眼中帶著幾分陰鬱。
我和陸野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
「那位就是三皇子吧，長得怪俊的。」
「宋小姐也是好命，享受了一輩子榮華富貴，死了還能有這麼大排場，連皇子都親來了。」
「聽說宋小姐賢惠守禮，被歹人挾持以後當場自盡了，宋家倒是好教養。」
聽到這話我和陸野都忍不住轉過身看了一眼。
說話的是個頭戴綸巾的讀書人。
見我們看他，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聲音也高了八個度。
「女子為守節而死，乃大善，宋小姐此舉，倒也不算辱沒了祖宗，配得上三皇子來送。」
陸野惡狠狠踩了他一腳。
書生抱著腳跳起來，一連聲問誰踩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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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頭的是我哥。
短短幾日他消瘦了好多。
眼眶深陷，臉頰都凹進去了。
我心下一酸，兄長替妹妹捧靈，與禮不和。
他為了能親自送我，定是答應了父親許多嚴苛的條約吧。
送葬的隊伍很長，棺椁是金絲楠木做的。
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絢麗的光芒來。
路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
直說這葬禮空前奢華，宋大人定然是非常疼愛自己的女兒。
我垂著眸站在人群中，隻覺得一切都可笑之極。
過一會我隨跟著人流出了京城。
城門口搭了兩個極為顯眼的粥鋪，上頭還掛著宋家的旗幟。
這是我家府裡在施粥呢，喝了粥的百姓，都得跟著送我的牌位送上一程。
「這排面可真不錯，等我死了一定要叫我兒子給我辦得像你一樣風光。」
陸野嘴裡叼著根不知從哪撿來的狗尾巴草。
他一會扯扯我的頭發，一會假裝不小心踩我一腳。
不到片刻時間，就把我氣得頭頂冒煙，讓我顧不上哀痛傷神。
「咻~」
一支利箭射出，穿過黑壓壓的送葬人群，擦過三皇子的臉頰，最後釘在了當中的棺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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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箭頭沒入棺木，箭尾羽翼輕顫。
看得出來射箭之人必然臂力超群。
如果不是三皇子突然側身和人說話，此時他應該已經腦袋開花了。
人群頓時哗然。
無數士兵從外圍衝了出來將三皇子團團圍住。
「刺客！有刺客！保護三皇子！」
陸野眼神大亮，他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朝我綻放出一個極為張揚的笑容。
「阿寧，咱們的人來了！」
咱們的人？
刺殺三皇子的人？
我被陸野拉著手腕在人群中像泥鰍一樣穿梭。
不一會就來到了一大幫穿著各異的人中間。
這幫人穿什麼衣服的都有。
看打扮，有農民，有屠夫，還有乞丐，街頭混子。
雖然穿著不同，但是都身形健壯，精氣外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其中一個穿著短衫露出半個胸脯的男人見到陸野，非常高興。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沒死！」
「當初聽說你和那宋家大小姐一起落了水，大家還說你牡丹花下死，黃泉路上不孤單呢哈哈哈哈！」
「咋樣，那宋大小姐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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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開始跟著擠眉弄眼。
陸野被臊得不行，小麥色的俊臉罕見露出了一抹胭紅。
「快閉嘴吧你們！
「能有啥好看的，女人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
眾人哄然大笑，全然不顧對面三皇子的兵馬已經舉起弓箭對準了我們。
「陸野！果然是你這個狗雜種！
「你爹做了叛國賊，你小子果然和那老匹夫一個德性！」
三皇子的臉上有一道濃豔的血印子。
他捂著臉頗有些氣急敗壞。
我躲在陸野身後，隻覺得一腦袋問號。
三皇子也認識陸野？
陸野到底是誰？
他們為什麼要行刺三皇子？
陸野冷笑一聲，臉上全是桀骜。
「裴季明，你除了躲在府裡欺負女人，還有什麼本事？
「你老子的天下怎麼得來的，你當所有人都是瞎子傻子嗎？
「你說我爹投了蒙古人，我呸！
「明明是你爹那老雜種怕他功高震主，聯合蒙古人設計了他，才害得他慘死邊城。」
圍觀群眾頓時騷亂了起來。
「陸老將軍，那小哥是陸老將軍的兒子！」
「陸老將軍一輩子鎮守邊疆，七個兒子全都為國捐軀了，聽說隻剩下了年齡最小的幼子。」
「說陸老將軍通敵叛國，我是不信的，蒙古人可是殺了老將軍 7 個兒子呢，這是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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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圍觀群眾的聲音，三皇子有些惱羞成怒。
「住嘴，全都給我住嘴！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他歇斯底裡地喊完話，劈手奪過侍衛手中的弓箭便朝我們射來。
眾人都沒想到他會一言不發就放冷箭。
陸野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箭矢從我頭頂飄過。
帶落了我的帽子，也嚇出了我一身冷汗。
帽子落地，青絲如瀑。
陸野身邊都是黝黑的精壯男子。
我散著頭發站在他們中間，就像落在煤炭中的白雪。
要多醒目就有多醒目。
三皇子眯著眼看了看我，瞳孔猛然一縮。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宋慧寧？
「宋慧寧，果真是你，你竟然沒死！」
三皇子果然是見過我的。
我雖然沒有出過屋子，但是每個月總有一天，我爹會派人精心布置好房子，讓人給我換上素雅卻華麗的衣裙。
然後，我爹就會站在屏風後同我訓話。
每當這個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在被人窺視。
屏風後的視線像蛇一樣陰冷黏膩，讓我喘不上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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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話過後，第二天我爹就會對我提出很多很莫名其妙的要求。
有時候是說我腰粗了，罰我七天不得吃飯。
有時候說我頭發不夠黑亮，便會天天讓我吃核桃芝麻糊。
有一次我貪涼開了窗戶沒掛帳子，臉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
恰巧那日晚上我爹又來了。
他看到我臉上的紅印大發雷霆，接連杖斃了我院裡的好幾個丫鬟。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身上系著太多人命。
是胖是瘦，是黑是白，全然由不得自己做主。
這段時間我跟著陸野漫山遍野地跑，就差上天下海了。
人瘦了很多，皮膚也自然黑了一些。
再加上我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短衫，就連我兄長都沒多看我一眼。
三皇子卻能夠一眼認出我。
「宋慧寧，你清白已失，居然還有臉活著！」
聽到三皇子喊我宋慧寧，我身邊的人都很慌亂。
尤其是剛才帶頭奚落陸野的人，更是漲紅了臉。
不同於三皇子的震怒，兄長則是驚喜交加。
「阿寧！果真是你，好好好，你還活著！」
說到這他臉色一變。
「你回來幹什麼！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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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現讓原本混亂的局勢更加糟糕。
陸野看到三皇子氣急敗壞的樣子十分開心。
他朝三皇子挑了挑眉，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伸出手臂攬住了我的肩膀。
我錯愕地仰頭看著他。
陸野抬了抬下巴咧嘴一笑，整齊的牙齒白得晃眼。
「啊！
「賤人！
「不守婦道的賤人！」
三皇子猛然抽出身旁侍衛手中的劍，胡亂劈砍停在一旁的棺木。
他可真像個瘋子，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地看著他發狂。
三皇子砍了會棺材，又衝到我兄長前將他一腳踹翻在地。
「宋家教女無方，宋慧寧貞潔已失，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我被他氣得眼前發黑。
「裴季明！我和陸野清清白白，你憑什麼說我貞潔已失！」
三皇子用劍指著我，喊得聲嘶力竭。
「你和陸野一同落水，居然還敢說自己清白！
「你若清白，就該在陸野挾持你時當場自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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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捂著肚子痛苦得蜷縮在地上。
我的眼前走馬燈般閃過一個個人影：
活潑愛笑的海棠，腼腆內向的紅豆，嫻靜溫柔的秋萍；
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人。
那些因我而死的女孩，就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還沒盛開，就凋零在了自己最美好的年華。
而這一切，大半都是因為三皇子對我畸形而變態的佔有欲。
劊子手是我爹。
而三皇子，卻是主謀。
這一刻，對他的仇恨燃燒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嫣然一笑。
「裴季明，你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不清白嗎？」
說完不等他的反應，我側身踮起腳摟住了陸野的脖子。
在他驚慌的眼神中，我用力將唇貼在了他的嘴上。
「轟——」
雙唇相接的瞬間，陸野的臉簡直就像是燒開的茶壺，頃刻間就從脖子紅到了腦門，頭頂更是誇張到冒出了熱氣。
他像是被我點了穴道般一動不動站在那，猶如一座燒紅了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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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野身邊的人先是一愣，繼而爆發出滿堂喝彩聲。
「好！！！」
「再來一個！！！」
「哎喲快看陸野的臉，比猴子屁股還紅！」
「這小子天天喊著找女人不如啃豬蹄，現在啥感覺，豬蹄香還是宋小姐香？」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他臉，啃豬蹄咋能啃成猴屁股嗎！」
「咦！羨慕死個人嘞！」
嬉笑聲口哨聲爭先恐後地灌入我的耳中。
我總算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天哪！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了一個男人！！！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所有人！！！」
三皇子徹底陷入了癲狂，他的護衛們舉著刀劍朝我們衝來。
兩邊的人群頓時陷入混戰當中。
陸野紅著臉轉身就跑，剛跑出一步，就左腳絆右腳臉朝地摔了個結結實實。
不過他瞬間就跳了起來，臉上還掛著兩道鼻血。
「回來，陸野你把你媳婦給忘了！」
跑出兩步，之前領頭的那個大漢朝陸野劈手就是一掌。
陸野慌亂地轉過身看都沒看我一眼，將我像個布袋一樣甩在肩上扛起來繼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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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陸野一路跑出了京城，七彎八拐進了一處茂密的山林中。
這地方離京城不遠，誰都猜不到裡頭居然藏了那麼大一個寨子。
見陸野回來，其他人都很吃驚。
「任務完成了？少主呢？」
陸野撓撓頭。
「我們這頭的任務差不多了，少主那邊還不確定。」
陸野將我安置到了自己屋中。
「你現在這待著，我還有事情，過會再來找你。」
我還沒說話，他又頓下腳步，扭捏了半天才問道：
「你，你剛才為啥親我？」
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我也有點赧然。
「你別誤會，當時都是為了氣裴季明，你剛好站得離我最近。」
「啥！！！」
陸野氣呼呼地瞪著我，狹長的鳳眼都快變成杏眼了。
他咬牙切齒地看了我一眼。
「好，好得很！」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走之前還重重地甩上了門。
我訝然地眨了眨眼。
這是發的哪門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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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陸野帶來的人，山寨裡的人對我無比熱情。
其中住在我們隔壁一個喚作陸大娘的，更是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