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之前尾音上揚,給人一種依賴、天真少年感,這一聲好似從牙縫裏磨出來,尾音下沉,仿佛我是他的仇人。
他貼在我耳側,呼出的熱氣直撲耳蝸和脖頸。
「姐姐真是受歡迎呢。我不找姐姐這幾天,姐姐一點也沒有想起我,很開心呢。」
「放開——」
他慢條斯理、不顧我奮力反抗,將我兩隻手捉進手裏,壓在腹前,收攏雙臂。
「剛進大學沒幾天就聽說了姐姐學霸女神的名號。貼吧上,校園網,朋友圈都能看見別人發的偶遇姐姐的照片、視頻,姐姐在哪裡幹什麼都會讓男生們趨之若鶩。」
他聲音略低,低沉沉的,磁性又危險。
我吞了吞口水。
羊皮被扯下,露出了原本惡狼的獠牙。
不裝了嗎?
露出病嬌瘋批男主的本性了嗎?
我語氣梆硬。
「是大家抬愛了。」
他把下巴擱在我肩上,將我擁在懷裏。
我感覺,我像是被一個龐然大物含住了,似有獠牙抵在皮膚上,隨時可能刺破我的血肉,將我拆吃入腹。
我渾身的汗毛一瞬間立起來了。
毛骨悚然。
「喔,還聽說參加許多場聯誼,基本零差評,個個男生都對你好評如潮,對你念念不忘。」
我一貫秉承好聚好散,當不成男女朋友,還可以是朋友,姐弟,兄妹。
對吧?
「我——」
「還聽說,姐姐喜歡乖一點的男生。」
他把臉埋在我脖子裏。
要命!
雖然我這幾年玩得花,但是堅持原則,親親抱抱牽手手可以有,但是從不亂來。
這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麼霸道地抱著!
他還!
用尖牙咬我的肉!
「姐姐,我還不夠乖嗎,為什麼不喜歡我呢?」
「你你你很乖,你先放開我……」
我扳他的手。
硬邦邦的手臂,紋絲不動。
腳尖著地,想掙扎著站起來,也是白費力。
周茂修甚至又抱緊了兩分。
我完全掙脫不得。
「贈飯之恩,當以身相許,姐姐,我當你男朋友,讓我報恩好不好啊?」
尾音下沉,沉出幾分森然怒氣來。
我驚得天靈蓋要飛旋而去。
所以,他早就認出我了。
逗我玩嗎?
我本就這樣懷疑,甚至抵觸和他的接近,最終還是著了他的道?
簡直了!
「小朋友,姐姐不喜歡被耍著玩兒,這次先饒你不死。」
「謝謝姐姐饒我不死,我以身相許啊。」
「滾!」
19.
我把周茂修所有聯系方式拉黑。
最後期限,我交了申請表。
然後馬不停蹄地收拾東西提前到了京北大學。
畢竟馬前失蹄,要修復一下臉面。
同路的朱玉問我不要弟弟了?
我反問:「你那位小朋友你搞定了?」
她垮下臉:「惹不起,咱躲。」
「怎麼,他要吃了你?」
「太黏人了,動不動就哭。負罪感太強,我承受不住。你呢?躲什麼?」
「怕死。」
那人藏著自己真實的性格裝得那麼乖,太可怕了。
而且,玩兒我。
不可原諒。
到了華京的第二天一大早,楊澄溪在群裏艾特我和朱玉:「兩個禽獸。人小朋友在門口等啊等啊,聽到我和雨軒說你倆去華京了。一個眼睛立刻就紅了,一個一下子就冷了十度。」
王雨軒:「禽獸,你們都不跟人家弟弟說一聲的嗎?」
我:「忘了。」
朱玉:「忘了。」
王雨軒:「那把人家電話號碼還有微信從黑名單拉出來啊!禽獸不如的東西!」
楊澄溪:「一直知道你倆黑心肝,沒想到如此豬狗不如!弟弟那麼可愛,說拋棄就拋棄!」
我:「王雨軒,你那顧一魏怎麼樣了?誰釣著誰了?」
朱玉:「楊澄溪,你那個憨憨呢?在幹飯和籃球的空隙想起你了嗎?」
王雨軒:「再見。」
楊澄溪:「我物色下一個了。」
上課前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喂?」
「你在哪兒?」
「我在華京。」
「廖春和,你真是好樣的。」
「我——」
他掛斷了。
20.
從前車馬很慢,想見一個人山高路遠。
現在想刀一個人——就算一個在華京,一個在昆南也能很近。
早上結的仇,下午起的墳。
我默默把踩下一級階梯的腳收回來。
周茂修在底下,仰頭望著我。
像是望著志在必得的獵物。
「廖春和,你牛了,追到華京了。」
「去替我攔住他,我先——」跑。
樓梯轉角又走出一個溫潤如玉的男生來,是許諾。
朱玉一把拽住我胳膊:「姐姐也是泥菩薩,自求多福,先走一步!」
「學姐!」
臭娘兒們居然不顧形象,拔腿就跑了!
許諾焦急直追。
我也想跑。
不過後退了一步,周茂修眼神陡然一狠。
像一頭捕獵的野獸,幾大步跨完十來級階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什麼可憐,什麼委屈,什麼乖萌小奶狗,什麼清冷少年都是裝的!
狗東西!
演技挺好啊!
「跑什麼?你跑不掉的。姐姐。」
少年頗有壓迫感。
尤其現在。
他彎腰靠近,像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
霞光被他擋住,身影龐大。
我被籠罩在他的影子裏,好像無處可逃。
我掙扎著想甩開他的手。
毫無用處。
「放開。」
「不。」
「……」
一個不字差點把我噎死。
被抓著手往校外走。
我使勁兒掙扎,他回頭,平靜深邃地看著我:「不想走的話,我可以抱你出去。」
我:「……」
到了咖啡館,他依然抓著我不放。
「好久不見啊,姐姐。」
我配合演出:「好久不見。」
「姐姐,我站到那麼高的地方,你看到我了嗎?」
周茂修眼睛潤澤,看人的時候有一種清泉石上流的清冷感。
我被他注視著,清晰地感覺到渾身汗毛一根接一根地立起來了。
雖然很懵,但是我很有脾氣。
「我瞎了許久了。」
所以在明知你是瘋批男主的前提下還信了你的表演。
以為小時候我對你挺好,多少改變了你不幸的童年,去了母親那裏,被所有人愛著,以為你真的有收獲幸福,有變陽光開朗。
「姐姐看到我了吧?發言的時候。」
是我蠢,沒想到是開學典禮的新生代表發言。
「姐姐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反唇回問:「為什麼要來找你?」
他的平和沉靜有絲毫龜裂。
像是河面的薄冰裂開,裂縫裏露出沉靜之下的陰鷙和瘋狂來。
「姐姐,這十年,你想過我嗎?」
當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時,可以選擇反問。
「你很討厭我嗎?
「為什麼要裝作無知少年來騙我?
「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得團團轉是不是很開心?」
周茂修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好似要從我臉上找出點什麼來。
眼睛裏清潤不在,異常淩厲。
但是他又笑了。
紅潤的唇翕開縫隙,整齊的牙齒顯得白森森,好像隨時要撲過來嘗嘗我的肉硬不硬。
我渾身一緊。
「姐姐,我從高一跳級到高三,跨越時間的鴻溝,考進京北,可是你不在,我又復讀,考來昆南。」
這句話,資訊量有點大。
最令人震驚的是,周茂修怎麼知道我會考京北大學?
原主當初確實考了京北。
「你……」
「我追姐姐,追得好辛苦啊。」
這個追,是哪個追?追殺的追嗎?
我警惕地盯著他:「……你究竟要幹什麼?」
他一臉輕松:「不幹什麼,報答姐姐贈飯之恩而已。」
我氣笑了。
「報恩?裝著天真無辜的樣子來耍我玩兒,這就是你的報恩?」
報恩沒看出來,尋仇倒是表現得明明白白。
「姐姐——」
「你別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的姐姐我可當不起。」
他一下子陰沉了。
明明沒什麼變化,就是感覺周茂修身邊陰風陣陣,冷意森寒。
眼神冰冷刺骨。
「春和?」
我回頭,是同來交換學習的林北,「你也吃飯?」
「嗯,這是?」
我站起來:「一個學弟,你要走了嗎?一起吧。」
他來來回回瞄了幾眼,點頭:「行。」
彎腰拿包背好,沖安靜到冷寂的周茂修點點頭,「我先走了。」
走出一段距離,林北問:「追你的?」
「尋仇的。」
他豎起大拇指:「6。」
21.
晚上十一點,許諾發消息來:「學姐,周茂修在校門口站著不走,我喊不動。」
接著是一條視頻。
大雪紛飛,地面積雪已經很厚了。
周茂修穿著黑色大衣像根柱子杵在冰天雪地裏。
頭頂、肩頭、以及衣服的褶皺裏都積了雪。
許諾:「他站了兩個多小時了。」
我:「直接打 110,就說有人發瘋。」
沒一會兒他又發來消息。
許諾:「我把你發的消息讀給他聽了。」
許諾:「他跟我回酒店了。」
22.
我不理解,周茂修如今這架勢,由何而來。
我以為他回去了。
畢竟昨天不歡而散。
他突然冒出來,向我京北的室友介紹說:「你們好,我是廖春和家裏的童養夫。」
和顏悅色,溫順乖巧。全然沒了昨天那副尋仇的架勢。
「……」
我望向朱玉。
她看天看地看奶茶就是不看我。
呵。
難怪今天非要請喝奶茶。
我在室友驚訝萬分的眼神裏接受了她們「女人你玩挺花呀」的暗示。
我承認,小時候村裏那些叔伯,嬸娘開過這樣的玩笑,甚至同齡的小夥伴兒也拿這個取笑過周茂修。
但是,這脫口而出的童養夫真的不會閃了舌頭嗎?
「你以這個身份自居?」
有室友問。
「是的。」
「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自居的?」又一個室友問。
「一直。」
我接收到了室友們無聲的譴責。
「放心,小帥哥,廖春和在學校沒有亂搞的。」
「我作證。」
「我也作證。」
「林北和她關系最好,但是也隻是姐妹。」朱玉在中間插了一句。
我:「……」
周茂修抓著我不讓走。
室友在朱玉的帶頭下紛紛離開。
我冷著臉:「說吧,又想怎麼騙我。」
他緩緩抬起眼皮看過來。
那一瞬間,我像是站在冰天雪地裏,被刺骨的寒風刮過。
我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這狗東西果真學過變臉吧!
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
「廖春和,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我不信。」
「愛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