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同學紛紛看向我，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我額頭簡直要冒冷汗。
我說什麼，我總不能說顧雲舟的名字，那還不笑掉人大牙，沒有人會相信的。
算了算了，我在他們面前丟臉也不是一天兩天，不如借機撒潑，把酒潑在這對狗男女臉上，然後轉身就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心中打定主意，我慢慢伸手，握緊酒杯。
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大手忽然從身後摟住我的肩膀。
「不好意思，各位，我來晚了。」
17
我沒有回頭。
這熟悉的嗓音，還有滿桌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是顧雲舟來了！
顧雲舟淡淡一笑，拉開我身旁的椅子坐下，把一個盒子推到我面前。
「給小鹿挑的禮物放在車上，忘記拿了。
「大家聊得什麼，這麼開心？」
全場寂靜。
陳瀝川滿臉通紅，周菲菲臉色慘白，其他吃瓜群眾瞪眼的瞪眼，捂嘴的捂嘴，臉上表情五顏六色，非常精彩。
眾目睽睽之下，顧雲舟伸手，寵溺地揉了一下我的頭發。
「愣著幹什麼，打開看看。」
「啊？哦——」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哆嗦著打開桌上褐色的首飾盒。
大家都伸長脖子往前看。
盒子裡靜靜躺著一隻手鐲，滿鉆蛇形，蛇頭上玫紅色的寶石熠熠發光。
周菲菲尖叫。
「寶格麗的靈蛇手鐲，這一款得五六十萬吧？」
顧雲舟一手搭在我的椅背上，指節漫不經心地扣了下，似是安撫。
「小鹿也屬蛇，不值什麼錢，拿去玩吧。」
我抿著唇，完全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我這輩子沒有這麼感激一個人過，上帝啊，神仙啊，救世主啊，顧雲舟，你真是我的救世主！
所有人都被顧雲舟的王霸之氣震驚了，一個個呆若木雞，還是陳瀝川率先反應過來，局促地彎腰。
「顧總，你好，我叫陳瀝川，我在顧氏集團的數字媒體部門——」
「哦。」
顧雲舟隨意掃了一眼，又把關注力放在我身上，有幾分討好地把手蓋在我手背上。
「小鹿，我遲到這麼久，你沒生氣吧？」
18
周菲菲表情震驚、驚恐，難以置信，猙獰到整個五官都扭曲了。
我心裡爽飛天。
既然顧雲舟肯配合我，我這一把不得裝個大的，反正以後也沒機會了。
我冷哼一聲，嗔怒地拍開顧雲舟的手。
「你越來越小氣了，就拿這種窮酸東西打發我。」
所有人再次震驚。
顧雲舟無語，眼睛開始危險地瞇起來。
我兩根手指放到他大腿上，指關節彎曲，擺了一個下跪的姿勢，往腿上連蹭幾下。
求求了，大人。
顧雲舟不動聲色，在桌下一把抓住我的手，牢牢按在腿上。
我趁勢撒嬌，把身體靠向他。
「我們剛才在聊學區房的事。
「我忘記問你了，你之前給我買的那個別墅，有學區嗎？」
顧雲舟深深地看我一眼。
「給你買了那麼多房子，你說的是哪一套？」
上道啊，兄弟！
你這個智商，怪不得你是首富呢。
所有人再一次震驚。
我心花怒放，被吊成翹嘴。
「嗯，煩得很，那麼多房子，收租都收不過來。」
顧雲舟正低頭喝酒，聽見我的話，差點嗆到，他壓著嗓音，咳嗽幾聲。
「別租了，都裝修挺好的，咱不差那點租金。」
「那不行，空著多浪費啊，而且你一個月才給我五百萬生活費，我根本不夠花。」
「噗——」
坐在隔壁的王芳，一口把嘴裡的酒噴出來。
「沈白露，五百萬一個月還不夠花，你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周菲菲臉色灰敗，一隻手牢牢扯著桌布，手背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用眼神殺死我。
她咬牙切齒，強行擠出一點笑臉。
「沈白露，顧總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怎麼能這樣大手大腳呢！」
顧雲舟冷冷一瞥。
「你管呢？
「我自己的女人，我樂意寵著。」
說著滿臉寵溺地拍拍我的手背。
「錢不夠花，也不早點說，下個月開始，再給你加五百萬吧。」
「好啊，那些車子我也開膩了，什麼法拉利布加迪，我不喜歡車身那麼扁扁的，你給我換一批SUV。」
19
網上吹牛逼哪有現實裡裝逼來得爽。
當著這麼多同學的面，我演！演！演！
一演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百十個段子，如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激起的石頭，狂舞在他們面前。
驟雨一樣，口沫飛濺，是急促的鼓點；旋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火花一樣，是嫉妒閃射的瞳仁，小小的包廂裡，爆出一場多麼壯闊、多麼豪放、多麼酣暢淋漓的吹牛逼啊！
陳瀝川面如死灰，周菲菲肝腸寸斷，兩人互相攙扶著離開包廂，還要假裝大度地跟我揮手。
「沈白露，以後有機會，再帶顧總一起來玩啊。」
我搖頭。
「不用了，他忙得很。」
在兩個人踉蹌著走進電梯的時候，我又故意自言自語，發出會心一擊。
「不是一個圈子的，沒必要強融。」
電梯門關上，門後，是兩張痛不欲生的死白面孔。
我跳起來抱住顧雲舟，哈哈大笑。
「啊，爽！」
顧雲舟也跟著笑。
「沈白露，我感覺你剛才吹的，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沒事，反正他們也不會發現。」
「顧雲舟，今天的事，真的非常感謝你。」
「哦，對了。」
我從包裡掏出那個首飾盒，塞到顧雲舟手裡。
「這個還給你，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說一聲。」
「你放心，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再打擾你。」
「那我就先走啦，再見。」
還沒走幾步，忽然感覺後衣領口被人捏住。
顧雲舟提溜小雞仔似的，把我提回去，咬牙切齒。
「沈白露，你過河拆橋，用完了就扔啊！」
我一臉茫然。
「啊，顧總，你還有事？」
顧雲舟又生悶氣，神情晦澀，瞳眸幽深，把那個首飾盒丟回我懷裡。
「沒事，走了。」
我恍然大悟。
真是的，這種大佬，我怎麼能自己先走，肯定要目送他離開啊。
我規規矩矩留在原地，眼看著顧雲舟的車子駛出停車場，才敢打車回家。
20
到家之後，毫不意外地，班級群炸了。
連萬年潛水的班長，都出來跟我聊天。
看著大家眾口一詞地吹捧我，周菲菲嫉妒得要發瘋。
【陳瀝川，你什麼眼光啦。】
【你拒絕的對象，人家顧雲舟都當寶貝一樣，你是不是該反省下自己啊？】
語氣跟以前一樣陰陽怪氣，要是按照慣例，肯定有幾個人附和周菲菲，可這次她說完，班級群卻一片安靜。
好一會，王芳回復了一句。
【我感覺這有點誤會吧。
【沈白露之前不是一直說，不喜歡陳瀝川嗎，她眼光那麼高，真的會倒追陳瀝川？很多事該不會是你們自己編的吧。】
周菲菲：【？
【你失憶了，沈白露當初追陳瀝川，還給他買早餐，你沒印象了？】
王芳：【那不都是你攛掇的嗎。】
周菲菲氣極。
【喲，人家八字都還沒一撇，就有捧臭腳的了。憑顧雲舟那種地位，沈白露頂多被他玩幾天就甩的，到時候哭都來不及，你拍馬屁還太早了吧！】
王芳：【人家一個月五百萬，再被甩，也比你強多了，你三萬的房貸都緊巴巴，你更值得哭吧。】
班裡有不少人附和王芳，都向著我，連陳瀝川都出來幫我說話。
【好了，我哪配讓沈白露惦記，菲菲你別亂說。】
周菲菲又憤怒又尷尬，火速退了班級群。
我也感覺怪沒意思的。
王芳以前關系跟我還不錯，但周菲菲奚落我的時候，她都是一副和事佬的態度，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立場這麼鮮明地懟人。
都說大學是象牙塔，可其實，人情冷暖，捧高踩低，跟社會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21
我屏蔽掉班級群，意興闌珊地盯著顧雲舟的頭像發呆。
一整個晚上，他都沒有聯系我。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顧雲舟就這樣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在我最難堪最無助的時候，他像個白馬王子一樣，從天而降，把我從眾人奚落的泥潭中撈出，高高捧上雲端。
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個夢。
現在，夢醒了，沒有灰姑娘和王子，隻有繼續搬磚的社畜，和遠在天邊的京圈太子爺。
我們的生活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可是，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掉顧雲舟的。
又是一個平凡的工作日，陳瀝川忽然聯系我。
「沈白露，明天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沒這個必要吧。」
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陳瀝川，沒想到，下周上班時候，他竟然跑到公司找我。
我跟陳瀝川面對面坐在咖啡館裡，陳瀝川還特意帶了一束紅玫瑰，跟我道歉。
「沈白露，大學的事，是我和周菲菲做得不對。」
安靜的午後，陽光從落地窗外撒進來，落在原木色的桌面上，就像音樂教室的那個傍晚。
陳瀝川單手託腮，坐在我對面，定定地盯著我看了片刻，忽然說出一句讓人匪夷所思的話。
「我承認，我當時心動了。」
我驚出表情包：「啊？」
22
陳瀝川：「可是我沒辦法，我被周菲菲騙了。」
我繼續驚訝：「啊？」
「周菲菲說，你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上班族，家境很一般，以後大概率也沒法在京城留下來。
「我需要考慮現實問題。
「可是我昨天才知道，你跟顧雲舟早都認識了，你家怎麼可能一般呢？周菲菲是出於嫉妒，才這樣詆毀你。」
陳瀝川苦笑，用一種非常失落、惆悵的口吻，無比惋惜地說道：
「沈白露，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生，如果時間能重來，我想，我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說著，含情脈脈地盯著我看。
我頭皮一陣發麻。
不是，這貨到底想幹什麼？
前幾天剛見識過我跟顧雲舟的恩愛，今天發癲了，膽敢跑來撬顧雲舟的墻角。
我捧著咖啡杯發呆，陳瀝川自顧自地說了一籮筐話，絞盡腦汁，在過去的情景中挑出幾個我們兩人相處的「甜蜜細節」。
大概是覺得追憶得差不多了，陳瀝川非常紳士地站起身。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留在京裡的同學也不多，我們要多聯系。」
走到咖啡館門口的時候，陳瀝川忽然又停下腳步。
「對了，下周我們幾個同學要去郊外露營，你能來參加嗎？
「可以帶家屬。」
陳瀝川特意強調了家屬兩個字，我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他接近我，還是為了顧雲舟。
23
大概感覺之前跟我鬧僵了，所以今天故意整這一出，把責任都推給周菲菲，讓我再次對他產生好感？
以後靠著我的裙帶關系，升職加薪？
真是個賤男人啊。
我心裡一陣惡心。
「不用了，顧雲舟真挺忙的，沒空參加這些無聊的聚會。」
沒想到，身後一道黑影籠罩，耳邊又響起一陣熟悉的嗓音。
「下周末嗎，我不忙。」
我嚇一跳。
「你怎麼來了？」
我們兩人不是已經完全沒關聯了嗎，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忽然出現在我公司樓下？
顧雲舟臉色漆黑，視線一直盯著陳瀝川手上的玫瑰花。
「我不來，你就準備一個人去露營，跟老同學再續前緣？」
我呆呆地盯著他的臉。
顧雲舟今天沒穿西裝，很罕見地穿著一身休閑的運動服，還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看著不像霸總，倒想偷偷外出的頂流偶像，更帥了。
這麼多天沒見，這張臉，比我想象中更讓人悸動。
說的什麼，沒聽清，真帥啊。
我呆呆地點頭。
「嗯。」
顧雲舟氣極。
「你還敢嗯？」
說著又伸手揪我脖子，把我提溜走。
身後傳來陳瀝川激動地喊聲。
「顧總能賞臉，那真是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安排。」
24
咖啡廳外面就是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流，兩旁楊柳青青，枝葉被風一吹，在水面上浮動，也在我心中蕩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