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傅羨也不再說話,就這麼夾著煙看他。
從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傅羨的臉。
以及——
那雙眼底的凜冽寒芒。
幾日相處,我竟才發現,傅羨給人的壓迫性如此之強。
正出神,房間裡傅羨驀地提高音量說了句話,似乎是在提醒那跪著的男人老實交代。
而我被他嚇到,手一顫,竟是將房門推開了幾分。
房門半開著。
我與斜倚在椅上滿身戾氣的傅羨,緩緩對視。
16
氣氛尷尬而凝重。
「那個……」
我硬著頭皮看向傅羨,「我醒來沒見你人,有點擔心,所以下來看看,你沒事那我就上樓了……」
說完,我轉身便想走。
「等等。」
是傅羨的聲音。
他淡淡開口,不再是過去隨意而散漫的語調,他沉著聲。
短短兩字,卻滿含冷冽。
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
卻見傅羨目光正盯著我的腳,眉心微蹙。
我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我是赤著腳踩在地板上的。
哦,剛剛為了方便偷聽,我把鞋脫在了樓梯口,一路赤著腳走過來。
剛剛太緊張,甚至都沒覺著涼。
傅羨朝著身邊的一名助理招招手,對方立馬會意,將輪椅推過來,並扶著傅羨坐了上去。
傅羨行至我面前,那雙眼依舊清冷。
看得我心裡有些發毛。
「傅……」
我想出聲,剛說了個姓氏便又止住了話音。
這種時候,該叫他什麼呢?
叫傅少爺,顯得太生疏。
叫傅羨?又似乎還沒關系好到可以直呼他名諱的地步。
我正猶豫著,傅羨卻先有了動作。
他驀地攥住我手腕,略一用力——
我便倒在了他懷裡。
傅羨坐在輪椅上,而我坐在了他腿上。
心臟撲通亂跳著。
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緊張。
這人雙腿本就殘了,再讓我這麼一坐,不會更廢了吧?
於是我匆忙撐著輪椅扶手想站起身,卻不知按到了什麼按鈕,輪椅竟朝著面前的墻壁緩緩駛去……
幸好,傅羨及時停住了輪椅。
他蹙眉,將我再度按了回去,「坐好。」
語調太冷,我有點怕,隻能乖乖照做。
於是,傅羨就這麼將我按在他懷裡,操控著輪椅與我一同上了樓。
別墅裡有電梯,所以並不用擔心傅羨上下樓的問題。
就這樣,我僵著身子回了房間。
怕壓壞他,我全程連動都沒敢動過。
行至床邊時,我臉色已然滾燙。
如果不是此刻不太方便,我真想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以後不要再聽信那些小道消息。
誰說雙腿有疾的傅羨不能人道?
17
輪椅停在床邊,我匆忙下去,坐在了床邊。
「我扶你上床吧……」
我紅著臉,低聲詢問。
傅羨揉了下眉心,「不用,我坐一會。」
說著,他淡聲道,「時間還早,再睡一會。」
「好……」
畢竟剛剛撞見了傅羨辦事,這會我哪敢再不聽話。
於是乖乖照做。
時間確實還早,沒一會,困意襲來。
意識稍有模糊時,似乎有人上了床,貼在我身邊躺下。
而我順勢摟住了對方的腰,並……將腿纏在他身上。
我在家時愛抱著巨大的玩偶熊睡覺,每次都是這樣,手腳並用。
隱約中,被我抱住的人似乎身子一僵。
……
醒來時,陽光已經曬到了屁股。
我睜開眼,不經然地對上一雙眸子。
黝黑深邃的瞳孔,深不見底。
目光再下移……
是傅羨。
他仍穿著那套黑色睡衣,領口紐扣卻不知為何解開了兩顆,露出的鎖骨精致好看。
強逼著自己移開目光,我便發現——
我以一個極為曖昧的姿勢在抱著傅羨。
手臂緊緊纏著他的腰,腿則圈在他腿上,八爪魚一般纏在他身上。
再對上那雙眼,我心一慌,驀地松開了手。
「不好意思啊,我過去……習慣了。」
不過,我這句解釋似乎是起了反作用。
剛剛還神色淡漠的男人,聽了這話反而眉心一蹙,話也跟著冷了下來。
「習慣抱著誰?」
「嗯?」
我愣了愣,如實回答,「一人高的毛絨熊……」
傅羨沉默兩秒,勾了下唇,似是在笑。
「嗯,一會讓助理替你買個新的。」
傅羨說到做到,我們早飯剛吃了一半,他的助理便帶著兩名保鏢走了進來。
三個大男人,一人拖著兩個一人多高的玩偶熊,每種顏色各來了一隻。
傅羨瞥了一眼,輕描淡寫道,「喜歡哪隻?放在床上。」
我咽下嘴裡的糕點,「那就……灰色的吧。」
其實,後半句話我沒敢說。
那隻灰色的,有點像傅羨,抱起來應該很舒服。
早餐快吃完時,傅羨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掃了一眼,神色驀地一冷。
出於好奇,我也用餘光悄悄看了一眼。
屏幕上閃爍著三個字:傅時徵。
傅羨卻似乎並不急著接,直到電話快要掛斷,他才不急不緩地擦了手,接通。
因為懶得拿起手機,傅羨開的是免提。
然而,傅時徵一開口,便將我震住。
這兄弟倆的通話,彼此沒有一句問候,傅時徵更是開門見山——
「我這邊需要一位翻譯,向你借個人。」
「聽說司遙小姐大學時是學德語的,借我一天如何?」
18
我剛喝到嘴裡的豆漿,險些噴了出去。
借我用一天?
不應該吧,偌大的傅氏,連個臨時的應急翻譯都弄不到?
我看,缺翻譯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
咽下豆漿,我轉頭去看傅羨。
雖說我們是協議夫妻,但我好歹也佔了個傅家二夫人的名聲,被他哥借去當翻譯,不好吧……
然而。
傅羨隻是沉默了兩秒,便應了。
這人也是痛快,說了聲好,便直接掛斷電話,連去哪幾點要準備些什麼都沒有過問。
兩分鐘後,傅羨的手機震動一聲。
彼時他正慢條斯理地吃著牛排,三分熟,刀叉落下,氳開一抹紅。
大清早的,還真是好胃口。
直至盤中已空,傅羨才拿起手機。
我偷眼看了下,似乎是傅時徵發來的,標明了時間地點之類的信息。
早餐結束後,傅羨陪我一同去了公司。
我有些驚訝。
據傳聞說,傅羨即便是雙腿未斷時,也是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隻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公司幾乎沒怎麼去過。
我原本以為,他會讓司機送我過去的。
路上,傅羨一如既往的寡言。
隻在臨下車時,他側頭問了一聲,「可能會涉及一些專業詞匯,有把握嗎?」
雖然我很想在金主面前自誇一番,可傅氏的生意動輒上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隻能如實搖頭:
「沒有。」
本以為傅羨會說他現在命人去找位專職翻譯,可他隻是闔上眼,閉目養神了。
依舊是雲淡風輕。
……
我與傅羨剛到會議室,傅時徵與外國甲方便也進來了。
我連忙起身,小心翼翼的問好。
接下來的一切……
都格外順利。
然而,保證順利的人可不是我,而是那個傳聞中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傅羨。
上學時,我便門門成績吊車尾,德語學的本就一般,畢業後又沒有從事過相關工作,還能流利對話已經算我超常發揮了。
可即便如此,在涉及一些他們產業的專業名詞時,我還是無法翻譯。
每每這時,一旁的傅羨便都及時出聲。
這人仍是那副淡漠模樣,就連語氣也淡淡的,發音卻十分標準。
後半程,甲方老外幾乎直接越過我與傅時徵,全程單獨與傅羨交談。
生意談的很順利,老外更是直接拍板簽了合同。
上億的項目啊,傅羨輕描淡寫地竟便拿下了。
從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傅羨的側臉。
男人端坐輪椅上,雙腿雖殘,身姿卻格外筆挺,淡漠而矜貴的氣質讓人不敢小覷。
這個男人,初識覺著很簡單。
雙腿殘疾,不能人道,還算接地氣。
可越是接觸,便愈是能察覺到他的不一般。
傅時徵的冷厲與攻擊性都是擺在明面的,鋒芒畢露,讓人心驚,可傅羨不同,他以最浪蕩不堪的姿態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可越是深挖——
便越覺著他像是一團迷霧。
看不透,猜不出。
19
簽下合同後,傅時徵邀請對方吃飯,卻被婉拒了。
我們一同出了會議室,卻剛好在門口遇見了溫素。
她手中拎著一個做工精致的保溫桶,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我跟在幾人身後,悄眼打量著她。
一看便知,拎的是自己熬煮的湯。
原來,有錢人的未婚妻,也會親自洗手作羹湯然後捧著保溫飯盒送來公司啊。
我正感慨,溫素卻不知踩到了什麼,腳下一滑——
是傅羨扶住了她。
他坐在輪椅上,身子用力前傾著,整個人幾乎跌落。
倒也趕在溫素滑倒的那一刻,將她扶住。
反倒是溫素身旁的傅時徵,作為未婚夫,他竟連攙扶一下的動作都沒有。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傅羨的手,牢牢攥住了溫素的手腕,卻又燙到一般,倏地松開。
其實,原本都與我無關的。
可是胸口莫名地便有些泛悶。
將甲方送到電梯口,他笑著向我說道,「你便是傅總的未婚妻吧?你很厲害,多謝你的翻譯。」
我怔了下。
隨即反應過來,老外口中的「傅總」,應該是指傅時徵。
對方應該是誤會了。
我正想解釋,一旁的傅時徵卻開了口,「謝謝,電梯到了。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他竟沒有解釋。
而且,傅時徵也是用德語說的。
剛剛的交談中,傅時徵始終都沒說過德語,我本以為他一竅不通,結果居然是扮豬吃老虎。
我更加不解,卻又有些胸悶。
胸悶的原因是——
一旁的傅羨,也沒有開口解釋。
他明明,就聽得懂德語的。
——
送走了甲方,溫素這才將保溫桶遞給了傅時徵,說裡面是她煮了一上午的人參雞湯。
「謝謝。」
傅時徵淡聲應謝,便順勢將其交給了跟在一旁的助理。
自始至終,那桶雞湯他都沒有打開蓋子看過一眼。
生意談成,傅時徵提議我們四人去吃飯。
意料之中地,傅羨同意了。
這兄弟二人似乎關系很差,矛盾重重,卻又似乎沒有完全撕破臉。
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高級私房菜,傅時徵的助理立馬電話定了位置。
這家店聲音格外好,有錢如傅時徵,竟都沒能訂到包房。
於是,我們四人選坐了餐廳角落處的僻靜座位。
菜上的有些慢,但味道的確對得起這個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