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低語,這是季聽白曾說過的話麼。
我怔怔地看著他穿過我的身體,朝著水深處走去。
伸手去拉他,同樣不可觸及。
「不要,不要下去。」我無計可施,隻能哀求,「我這就改寫你的結局,你一定會和女主在一起。」
很快,他整個人都沒入海水裡,白色的泡沫鼓動,他再沒有上來過。
「季聽白——季聽白——」
女孩帶著哭腔的呼喊就在耳畔,我回頭看去,她,她居然和陳文靜長了同一張臉。
她是陳文靜,還是顧蕓蕓。
一股無形之力,我的意識猛地沒入女孩的身體。
眼前是灰蒙蒙的天與海,我想也沒想,直接跳下去。
「呼——」
我的胸腔劇烈起伏,從噩夢中驚醒,才發現背後冷汗淋漓。
「老大,怎麼了。」
曉紅打開床頭燈,一臉關切地詢問。
「沒事,沒事。」我驚魂未定地擺擺手,「夢到自己又變成全年級倒數,嚇的。」
曉紅狐疑地用袖子給我擦額頭的汗:「至於嚇成這樣?」
我起床,在臥室的衛生間裡草草又洗了一次澡,重新躺下。
「睡吧曉紅。」
室內重新暗下來,我稍稍平復心情,又一次回想自己所寫的這本小說。
現在想想,小說不太像是我的手筆,尤其季聽白的結局。
如果我寫,必定不舍得讓他去死。
畢竟已經吃了太多苦頭,結局就算不能和女主在一起,也該好好生活下去。
還有,女主顧蕓蕓也像是突然蹦出來的人物,她的來歷,我想不起來了。
難道,這個世界並非我創造?
可如果這不是我寫的小說,為什麼大部分走向又都差不多。
為什麼偏偏記得要來扭轉季聽白的命運。
我與他,有過什麼羈絆麼。
穿婚紗的女孩,她說自己叫顧蕓蕓,按理說是我的女主,要嫁給男主的。
她說回來了。
她又是從哪裡回來。
半夢半醒間,我忽然憶起小說裡陳文靜原本的結局。
她沒考上大學,被陳大發送到國外鍍金。
但大一時陳大發破產,她沒能完成學業。
追債的人太多,陳大發沒想開,去西天取經,獨留陳文靜一人。
後來她無學歷,生活經驗也不太行,找工作四處碰壁。
生活的苦楚一下子都湧向她,她也取經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線顧蕓蕓出場,在大學遇見季聽白。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小說裡文靜歿,蕓蕓出來。
這個世界也是如此,文靜喝酒配頭孢,把我召了來。
難道死亡,會觸發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我看看黑暗中抽屜的方向,那裡面靜靜躺著的藥物,或許能給我答案
深深呼吸,罷了,生命可貴,不要做這種可怕的嘗試。
不論我是誰,在哪,都會好好生活下去。
次日,頂著兩個黑眼圈,哈欠連天地跟季聽白一起去公園散步。
「怎麼沒睡好,要不我們不去了。」
我想起昨晚夢到他慢慢步入深海的樣子,決絕的,絕望的,跟現在言笑晏晏、青春恣意的樣子截然不同。
夢裡的顧蕓蕓為什麼離開不知道,但我會一直在的。
搖搖頭:「想到和你散步,有點過於興奮。」
「說這種話,我會當真的。」
季同學突然揉了一把我的頭發,臉紅,說話語速很快,生怕我聽到似的。
「那就當真好了。」我哈出一口熱氣,在空氣中形成一團霧。
「包括要和我考同一個大學麼?」他問,「以後我會更嚴格要求你,你會不會不高興。」
「嗯,當然不會了。」看我下次月考就跟你並肩。
「那,那——」他突然結巴起來,「能抱抱你麼。」
哈,這句話跟上句有聯系?
我點頭,對方俯身將我攬在懷裡,頭輕輕擱在我肩頭,小心翼翼且珍而重之。
「你怎麼樣都好,不管去哪,我都會跟著你。」他小聲說。
帶早飯回家,眾人吃飯,吳媽卻顯得有話要說,好幾次張口欲言。
最後她喊我去房裡,鎖上門才憂心忡忡地說,「蕓蕓,這幾天吳媽來接你,你別一個人走。」
「怎麼了,我都是跟季同學、東子他們一起的。」
她並不放心的樣子,猶豫好久才繼續:「你爸生意場上有個對頭,搶地沒搶過你爸……」
「這,我爸不會覺得他對手會找我麻煩吧。」
「怎麼不會?」
「不是這麼簡單,應該另有原因。」
吳媽臉一板:「管他什麼原因,今天你爸派來的人就該到了,到時候上下學都由我們接送。」
陣仗這麼大,我想了想,還是跟季同學他們說了實話。
尤其是季聽白,如果我驟然讓他別跟著我,或是為了保護他而疏遠,他肯定不知亂想到什麼地方去。
「我爸惹了麻煩,總之這些天你們也稍微注意下安全,住校的話,暫時別出校門。」
書房裡我把該交代的事都說了。
小伙伴們面面相覷,對我的人身安全表示擔憂。
「應該沒什麼問題,出校門專車來接,車上還有我爸的人,放心啦!
「就怕那些人會傷害到你們,盡量在學校待著。」
之後再回學校上課,保鏢們直接到教室門口接送,甚至上課期間,還會留下兩人在綜合樓下。
一個星期都很平靜,但我萬萬沒想到,東子在學校被人打了!
12
東子是周六下晚自習出的事,男澡堂裡,他正沖掉頭上的洗發水泡沫,就被人打了。
傷得挺重,胳膊縫四針,腿輕微骨折。
校方沒找到人,通知了東子的父母,並將他送到醫院。
我第二天早上到學校才知道這消息,直接帶四個保鏢去醫院探望。
病房裡,東子腿打石膏,正吃著護士打來的早飯。
劉東父母在外地做生意,一時半會來不了。
「老大!」他丟下勺子,「嘶——你不上課啦。」
「怎麼回事,看到人臉了麼?」
「沒,估計是社會上的,真是老手。」
我看看他鼻青臉腫的,挺不是滋味:「是我害了你。」
東子想笑,扯動嘴角的傷,「哎呦」兩聲,才道:「跟你沒關系,再說,打了我有什麼用呢?」
「哼,當然是誘我出來。」我冷笑,把手裡給劉東買的零食遞過去,「醫院人又多又雜,搞不好哪個拐彎一群人蜂擁而上,就把我跟保鏢沖散了。」
「你在醫院好好養傷,我留兩個人照顧你,等阿姨來了,再讓他們回來。」
劉東急了,忙坐起來,牽動傷口又是好一通叫喚。
「那怎麼行,人你還是帶走。」
不搭他茬,給他削了個蘋果。
一直待到中午,季聽白他們也來,眾人說了點話,我先回去。
就如同我料想的那樣,樓下拐彎處人群擁擠,一個保鏢被沖散,另一個則是在醫院門口被大面包車上的人按住。
我,直接被人捂住口鼻,塞車廂裡。
「咚!」
車廂門猛地被關上,我頭上套個黑布袋,什麼也看不到。
車廂裡,盡是煙味。
「艸,有條子!」
有個粗重的聲音在我耳邊喊。
「媽的,他們怎麼這麼快。」
車廂裡一陣咒罵,能感到車子在極速前進。
警車烏拉烏拉的警笛緊緊跟隨。
「媽的,小娘們,敢耍我們。」粗聲粗氣的男人一聲暴喝,有人一把扯掉套我頭上的袋子。
我趕緊看了一眼,車裡有六個男人。
緊接著一耳光狠狠扇在我面頰。
我直接佯裝暈過去,臉上火辣辣地疼。
「說是要活的!」
大概是男人要繼續動手,被人制止了。
車廂搖晃得更加厲害,間或能聽到剎車時,輪胎與地面巨大的摩擦聲。
「走,進居民樓。」車猛地一停,我感到有人在拽我,忙睜眼掙脫。
奈何有兩個大漢直接給我拖下車,揪著我頭發使我不能掙扎。
我趁亂往後看,三輛警車也已經停下,好幾個警察正下車跑來。
這時已經快上二層樓梯,幾個男人嫌我累贅,一個道:「算了,直接做掉。」
說著手上彈簧刀一送,猛地往我心窩捅來。
「艸,這娘們穿防刺服!」
原本他們以為我必死,手上也沒抓太緊,我一掙脫就往樓下跑。
再追會被警察趕上,他們不知道誰狠狠將我一推,我一頭砸墻上,然後直接滾下樓梯。
我甚至聽到頭骨咔嚓作響,整個人天旋地轉,失去意識。
涼風習習過,睜眼,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無盡幽長的通道裡。
說是通道,更像是無垠的星空,並不好描述。
該往前,還是往後。
我遲疑,手微微抬起,能觸摸到星星般閃耀的東西,每個星星,似乎都和我有著微妙的聯系。
「後悔嗎?」
「你本不需要經歷這些。」
「一生平安喜樂,無憂自在。」
誰在說話,有聲音自腦海響起,空靈且縹緲,不像是人類的語言,但可以直接被我接受。
我沒回答,環視四周。
「你是誰,我又是誰。」
「我是萬物,也是你能看到的每個世界,而你是顧蕓蕓。」
「世界,指這些星光?」我迷茫地問,「是你讓我去季聽白身邊?」
「不,那是你的選擇。」那個聲音幽幽然嘆息,「你想要拯救的人,或許會將你拉入深潭。」
「他本不該遇見你,你們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可我依舊選擇去到他身邊,不是麼。」
我好像明白什麼:「不存在小說,那些文字,是對我的提示?」
空靈的聲音沒有搭話,而是說:「醒來吧,這一次,陳文靜不會失信。
「她知錯了。」
……
「輕微腦震蕩……病人應該很快會醒來。」
耳畔漸漸傳來人聲,我迷迷糊糊看到陳大發坐我身邊,一臉焦色,然後又沉沉睡去。
有關歹徒劫持學生的新聞,在寧城的報紙上刊登。
案發的相關犯罪人員當場被抓,他們供出上頭的人,此案也迅速了結。
陳大發對我的誘敵計策很不滿,直言要不是看我受傷,他真想一巴掌呼死我。
我倒覺得還好,畢竟報警後警察提前在醫院部署,我不會真有什麼生命危險。
如果放任這些人在外,下一個受傷害的,不知道是曉紅還是季聽白,又或是跟我玩得好的哪一個。
陳大發果然沒說實話,要我命的不是生意場上的對頭,而是曾經的合作伙伴。
那人不按國家標準,私挖煤礦,被陳大發告發,入獄。
出來後妻離子散的,就想讓老爸也嘗嘗這滋味。
現在不僅把他抓了,也順便掃黑除惡。
留院觀察,季聽白每天中午下課或是晚自習都會過來看望,東子瘸著個腿也常到我單間病房串門。
周末下午,顧晨代表班裡同學來探病時,季聽白正在給我削蘋果。
他手指靈巧,薄薄的蘋果皮連成一線,慢慢剝落。
「如果某同學可以直接投喂蘋果塊,那就更好了。」
我坐在床頭,語氣可憐:「我的手好疼,哪都疼。」
大概是這幾天叫喚太多遍了,季聽白不像一開始那樣緊張,看了看我,好氣又好笑道:「行。」
季聽白正用叉子喂我蘋果,逆子捧著一束香水百合推開了房門。
「呃。」他往後退一步,又把門給關上,「我忘敲門。」
讓顧晨進來,他把百合擺在床頭櫃上,輕咳了一下:「老班讓我來看看你,沒想到季同學也在。」
剛要說話,季聽白邊給我掖被子,邊道:「我一直在,顧同學明天就可以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