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
「睡覺。」他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我的腰上,然後摸了摸肚子。
雖然黑燈瞎火的,但我覺得臉直發燙。
必須要說些什麼,不然心臟跳動的聲音會被聽到。
「衛祁那……」
「睡覺,明天再說。」
天大地大的事情,都不能耽誤睡覺。
可京城方圓五十裡,上到太醫,下到鄉野赤腳大夫,這幾個月李鈺都拜訪了個遍。
求來的方子都送去了衛祁那。
連個水花都沒見到。
我知道李鈺肯定也是擔心衛祁的。
很擔心。
李鈺輕拍著我,我也逐漸被他的平靜所安撫。
很快進入了夢鄉。
11
天還沒亮。
院門又被敲響了。
來人是淮王府的。
要不是有天大的事,不會在這個時間直接來敲門。
李鈺給我披了件衣服,與我一起去了書房。
不是好消息。
皇上昨夜突起高燒,人都燒迷糊了。
太醫院忙了大半夜,斷定皇上是患上了疫病。
按理說,疫病在百裡之外,尚未在京中傳播。
在京城中都未有人異常的情況下,身處層層宮墻中的皇上又怎麼會染上疫病。
隻有一種可能,陰謀。
疫病並非傳不進京城,隻要接觸過感染者用過的物品,哪怕遠在天邊也照樣能得。
這幫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除了這個消息,來人還說,淮王放心不下兄長,已經進宮了。
我和李鈺,不約而同地掐了掐眉心。
淮王其人生在皇室,隻能說是資質平平。
他有優點,就是聽勸。
養了一府幕僚,身邊還有孟澤先生和李鈺。
這才保得淮王在朝中無憂。
而淮王最大的缺點,就是重情。
皇室中人重情,這足以要了他的命。
眾所周知,目前疫病無藥可醫。
此次皇上患病,他卻第一個沖進宮。
且不說容易被皇上傳染,性命堪憂。
但是皇子們的疑心,都夠淮王受的了。
孟澤先生呢,怎麼沒攔住。
那報信的侍衛說,孟澤先生的母親摔了腿,這兩日趕回臨天探親了。
怎麼就這麼巧,這個時間,孟澤先生還剛好不在。
事情沒那麼簡單了。
我們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出事了。
剛才還能分析,淮王進宮有害無利。
而現在,隻能說,淮王中計了。
我和李鈺在書房坐到天光大亮。
事情發生得都太突然了。
衛祁在外治疫還沒有進展。
宮裡皇上又倒了。
這天下猛然間就有了分崩離析之勢。
恍惚之間,我竟覺得,臨天縣,呂家,都變得渺小到讓我拿不起。
可李鈺卻說:「你回臨天縣避些時日。」
「這麼沒自信。」
「不是沒自信,是沒把握。」
「我又不是累贅。」
李鈺笑得頗為無奈。
我知他的擔憂,但我也沒那麼經不起事。
局勢亂成這樣,破局隻差一招,找藥。
藥到病除,南方之亂可解,皇城之亂亦可解。
都說臨時抱佛腳。
我可能是遺傳了爹爹,事情毫無進展就忍不住想尋仙拜佛試試。
我讓相府的車夫套車,去京城後山。
一如當年心急的爹爹,求見高僧善悟。
站在後山山腳下。
李鈺板著臉:「你不要告訴我,你要爬上去。」
我撐了撐腰,沒敢說話。
這山看著……確實挺高挺陡哈。
我爹爹那個虛弱的小體格子,當年是怎麼爬上去的。
我一直以為我爹爹能爬上去的山,頂多就是個小土包。
「得給我丈人逼成什麼樣了,一個文官,這山都爬上去了。」
李鈺這回硬是沒依我,隻讓我在山下等著。
我心想,你不也是個文官嗎。
「你能行嗎?」
「怎麼總是看不起我。」
說罷,帶著兩個侍衛就往山上走去。
我就坐在馬車上等著。
一直等到太陽西落,李鈺才從山上走下來。
「怎麼說。」
李鈺臉色論不上好:「這禿驢,靠譜嗎?」
可能找他不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嗎。
善悟就說了一句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任憑李鈺怎麼問,都隻這一句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回京城的路上,我一直在和李鈺研究這句話的意思。
從我爹爹當年求來的指點來看,善悟的話,不可謂不對。
對錯全在一念之差,但看這字如何解。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許太醫早就跟著衛祁去了南邊,對疫病一籌莫展。
醫婆婆專精女子病,開落胎藥在行,治疫病也太不靠譜了。
還有誰。
還沒研究明白,車夫就說,前邊有當兵的在攔路。
李鈺隻看了一眼就笑了起來。
氣笑的。
「這蠢貨,又被人當刀使,當皇上薨了不成。」
是太子的人。
確實蠢,太急了。
在馬車徹底停下前,李鈺輕輕捏了捏我的手:「唉,怎麼辦?疫病這事好像隻能靠你了。」
又來這套,可我笑不出來。
「當心。」
「沒事,你按時睡覺就成。」
對面的將領很客氣地將李鈺請上另一輛馬車。
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們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了相府。
很顯然,朝堂上的人現在還騰不出工夫注意我這樣的小嘍啰。
抑或,注意到了,但感覺我的存在無關輕重。
我一個人用了晚膳,同往常一樣處理了桌案上的本子。
看著很多尋藥無果的匯報,有些氣餒,更多些無力。
剛翻開一個新本子,敲門聲響了起來:「主子。」
是侍劍的聲音。
我急忙起聲去開門:「你怎麼來了。」
侍劍見到穿著裙子梳著發髻的我,愣了半天:「主子……您扮女子好好看唉。」
什麼叫扮女子。
但我來不及與她論這些,侍劍一個人大半夜跑來京城,我生怕臨天也出了什麼事。
「沒事呀,是丞相大人讓人把我接來的。」
「李鈺?」
「對……那個侍衛大哥說,讓我來陪主子睡覺。」
我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我的心境,這輩子是追不上李鈺了。
下車那麼會工夫,還安排了這麼多事。
我帶著侍劍簡單洗漱了一下,便熄了燈。
黑燈瞎火的,我就像小時候躺在床上和侍劍聊天一樣。
問起了家裡的事。
侍劍好像很奇怪,反問我,家裡什麼事。
我猛地一噎:「我私自回了京城,爹爹娘親什麼反應。」
侍劍思索了好一會,咬了咬唇:「主子……我不能瞞您!
「梯子是老爺讓我搬去後院的,那群當兵的是夫人讓我喊去墻外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沒跟您走,那群人現在還在府外守著呢。
「說是得了您的令,他們不能妄動。
「啊……若說這個,老爺確實挺生氣,這幫當兵的可能吃了!」
我愣愣地聽了半晌:「那為什麼要把梯子放在最遠的柴房。」
「梯子是木頭啊,找木頭第一反應就能想到柴房呀。」
「老爺和夫人讓我做得隱蔽點,我一心向著您,這不是變著法地提醒您嘛!」
好侍劍,你有這份心就行了。
爹爹有爹爹的計較,他是父親,更是呂家家主。
我不能青天白日大搖大擺地離開臨天,卻能半夜翻墻回京城做任何我覺得對的事。
是爹爹對我的信任,也是爹爹為我留的退路。
可我好像辜負了爹爹。
我自小在臨天縣學的治政之策,在大朝堂之上毫無用武之地。
我會斷得了百姓的冤案,卻找不到皇上的疫病從何而來。
我能教農戶開荒墾田,卻解不了淮王皇城之困。
我能理清千戶稅收,卻沒法幫衛祁找到對癥之藥。
不對口。
一想到李鈺還身陷囹圄,無力感就會將我淹沒。
我打小就這樣,心裡揣著事,晚上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侍劍迷迷糊糊地問我,可是有什麼發愁的事。
我也是病急亂投醫,將前因後果倒豆子一般講給了侍劍。
「主子,丞相大人這麼大的官,還是聖上面前的大紅人。
「他說不用擔心,那您真沒必要擔心。
「至於這藥,醫婆婆能開嗎?
「那醫婆婆說的那個大醫呢?」
大醫……那老頭,我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
雖然歪打正著讓我留下了孩子。
但不妨礙這事被列為人生恥辱一大件。
這人一看就不靠譜。
可侍劍說,醫婆婆是臨天縣神醫的女兒,從小到大見過多少世面啊。
這個人肯定厲害得不得了。
大醫嗎……
「明天我們去看看。」
12
一個物件得到得太輕易,就會覺得它不值錢。
早前幾個月,李鈺四處尋醫。
那些大夫一聽疫病,十個有九個都會推脫一番,就是不開方。
一來確實開不出。
二來,疫病為天災,沒人願意研究疫病,逆天而行,會折壽。
剩下的那一個,就是蒙頭一通想,寫著滿頁的奇珍異寶,直讓我們去試。
試你大爺。
可這老頭……吳大醫不一樣。
見到我先是客氣地打了招呼:「姑……夫人,近來可好。」
不太好。
我說明了來意後,他摳了摳花白的腦袋:
「我這倒確實有個方子,這方子是五六十年前我師祖爺拿來治疫的藥。
「但年頭久了……
「這回的疫病和先前的未必相同,你待我研究研究,改兩味藥。」
這一通話說得像模像樣,讓我感覺到了一絲不真實。
「您有藥方?早前左相府一直在尋治疫的方子,您沒去嗎?」
他舔了舔毛筆尖,看了我一眼:「我師祖爺開出這方子的當年就殞命了。」
侍劍在一旁聽到這話,不自覺向上邁了一步,剛想發問。
被我攔下了。
懷璧其罪。
我放緩了語氣:「那您給我,就不怕嗎?」
「不怕,你一看就沒那麼多心眼。」
這老頭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半個時辰,他斟酌了五個藥方出來。
沒關系,我們可以試。
我遞了個很厚的紅封給他:「銀貨兩訖。多謝先生開的保胎藥。」
他看了我兩眼,笑瞇瞇地收了:「銀貨兩訖。」
藥方被我用牛皮紙謄抄了五份,三份藥方連帶著方子上的藥材,分三路送去了南邊。
一份,讓府兵陪著侍劍帶著,回臨天。
「可是丞相大人讓我……」
「誰是你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