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了閉眼,眨掉眼裡的淚花,咬牙繼續使勁兒。
但是,它怎麼都不出來,好像故意和我作對似的,就是不出來。
我嘴裡含了很多止疼的藥,可我還是很疼很疼。
「疼……」我忍不住哼出了聲。
太疼了,我不想生了。
我覺得自己快要疼死了,我想放棄了。
但他不允許,他一手掐我的人中,一手來到我身下試探著摸索。
終於,在他的拉扯下一枚蛇蛋出來了。
我感覺腹部的壓迫瞬間一松,身子都飄了起來。
他將手裡的蛋,捧到我眼前說:「這是我們的孩子,他出來了。」
我點了點頭,在驟然的放松中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我太累了。
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一場無限荒唐的夢,神乎其神又險象環生。
我本是個雙性人。
從小被人遺棄,一路艱難求生。
終於,我攢夠了錢。
我要坐飛機去大城市做手術。
做了手術,我就可以是個正常的男人了。
我要當男人,男人,男人。
我要變成一個強者。
一個再也不會被別人嘲笑的強者,大大方方上廁所,娶個香香軟軟的女孩子,成家過日子。
如今,這一切美好,都成了幻想。
10
我睡了很久,終於醒來。
還是在山洞裡。
我的腿上似乎纏著什麼東西,冰涼滑膩的觸感,讓我心頭一跳。
我坐起身,是一條翠綠的幼蛇盤在我腿上。
雖是幼蛇,卻也有嬰兒手臂那麼粗。
這蛇蛋……破殼了?
我睡了多久?
我四處看了看,蛇精大佬並不在。
我用手指點了點幼蛇的頭,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心生親切之意。
好歹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說不定以後我還能御蛇,擁有什麼異能。
它抬頭順著我的手指,纏上我的手腕,像一圈又一圈碧綠的鐲子。
它黑色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我。
「嘿。」
我試著跟他說話,它一點反應也沒有。
逗了一會兒,我便累了。
它似乎還興奮著。
天色漸黑,蛇精大佬才從外面回來,見我醒了立即纏了過來。
「你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
他親了親我,摟著我說「很久,我們的兒子都出來了。」
「……他是兒子?」
「嗯,眼睛像你。」
呃,我有兒子了。
「……他會變成人蛇嗎?」
「會。」
「那要多長時間啊?」
「看他自己的修行造化。」
我驚奇:「還要修行?」
他挑眉:「不然呢?怎麼成精。」
我頓時來了精神:「怎麼修行,我能不能修行?」
他笑了笑:「雙修就是修行啊!」
我……
他解釋:「你沒覺得自己身體有變化嗎?」
「啊,沒啥感覺啊!」
他嘴上動作不停,按著我不讓動,「不急,來日方長。」
淫蛇。
我又問:「修行有什麼好處?」
他堵住我的嘴:「長壽。」
「沒其他了嗎?」
「沒有。」
在這個破洞洞裡,人不人鬼不鬼地一直給他繁衍子嗣?
我才不要啊!
11
妖精生性惡劣。
上千年道行的蛇精更是變著法子玩弄我,仿佛時時刻刻都能從我身上尋到天大的樂子。
我才出了月子,他就不管不顧纏了上來。
他將我胳膊上纏著的小蛇丟到一邊,柔聲道:「放松點。」
我推拒著他,不樂意道:「我才剛生完,不會又懷孕吧!」
他說:「不會。」
「為什麼?」
「不在發情期就不會。」
這……怎麼拒絕?
他咬了我一口,呵斥道:「專心點。」
「哦。」
蛇類的舌頭很長,他半人半獸時並不像原形那般舌尖開叉很大,但那軟肉依然靈活。
很快,我就被他吻得頭腦發昏,呼吸不上來。
夜還很長,而洞內一人一妖的交纏持續了很久,仍未休止。
話說,我這體能似乎是強了不少。
一夜纏綿,如同新婚燕爾一般,他的熱乎勁兒讓人無語。
我忍不住問他:「這山上沒母蛇嗎?」
「有。」
「那你咋不去找它們?」話說,同類不是更好交流嘛!
他捏了我一把:「它們不通靈。」
我好奇道:「那你以前咋解決的?」
他停了下來,捏著我脖子說,「不該問的別問。」
這陰晴不定的蛇。
我撇撇嘴,心裡不甘但嘴上不敢。
他拍了拍我後背,哄道:「睡吧!」
除了睡,我還能幹啥?
多吃,多睡,我懷疑他在養豬。
12
天剛亮,他就起身去給我弄吃的。
小蛇爬上來,纏著我的胳膊。
我逗著兒子,小綠小綠地叫。
他皺了皺眉,出聲打斷:「太難聽了。」
「那就叫小青?」
我說完,他身形一頓,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我叫小青。」
噗!
我沒忍住,嘴裡的雞湯噴了他一臉。
我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想起白娘子裡的小青了。」
他也不惱,還問我:「什麼是白娘子!」
我一邊喝湯一邊跟他講白素貞和許仙的愛情故事,聽到最後他冷了臉。
「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
我趕緊順毛捋,「嗯嗯嗯,是的。」
他抱著我說:「我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帶走的。」
我謝謝你啊!
其實,他叫墨青。
他娘給他取的名字,聽說他爹還吃醋了。
我估計,他爹也有蛇精病,應該是家族遺傳。
他問我:「你叫什麼?」
「許晨。」院長起的名字,說是早晨在孤兒院門口撿到我的。
我想了想,說;「要不,兒子叫許仙吧!」
他又要掐我脖子,我立馬認慫往他懷裡拱了拱。
他說:「不行,要隨我。」
大男子主義!
兒子還是我生的呢!!
「好,叫什麼?」
他沉吟半晌:「墨玉。」
墨玉,墨玉,有點兒摸魚的意思哈!
不過,我還是點頭:「不錯,這名字好。」
不得不說,這蛇精是個有文化的。
不好惹!
他不準我叫兒子玉兒,我問他:「為啥?」
他說:「太親昵了,換個別的。」
一共就倆字,那叫什麼,「小墨?」
「不行。」
我認輸:「小墨玉。」
他滿意點頭:「嗯。」
「……」這都吃醋?
還真是家族遺傳,蛇精病!
果然,帥氣的男人都愛吃醋。
13
他終於帶我出了山洞,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落淚。
他說,要帶我四處看看。
哼,算他有良心,在洞裡待得我都快產後抑鬱了!
他抱著我,像抱著孩子那樣緊摟在懷裡。
所過之處,野獸們四處奔逃。
「它們都很怕你。」
「嗯。」
「還有比你更厲害的妖嗎?」
「沒有。」
「那你挺厲害哈……」
他低哼,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厲不厲害,你不知道?」
我……
洞外確實危險,各種野獸亂竄,神出鬼沒、防不勝防,但有他在就很安全。
我穿著獸皮,像個原始人似的跟他馳騁在深山野林子裡,在日落之前爬上了山頂。
落日好大,像一輪圓圓的大月餅。
不知不覺,我已經在這裡好久好久了。
我們背靠著背,欣賞著落日。
他突然獸性大發,壓著我就要胡來。
「別……」
山洞裡好歹有遮擋,這露天蔽日的多不好意思。
「就要。」他很固執。
也是,荒無人煙的,以天為蓋地為廬。
死不怕。
生蛇蛋不怕。
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不過,就是釋放一次天性而已!
我們被最原始的欲望驅使,荒唐至極。
汗水從他眉骨處滴落進我的眼裡,化成了鹹鹹的淚水,被他溫柔地吻去。
我一聲又一聲喚著他的名字「墨青,墨青……」
他的懷抱太舒服了。
我枕在他的臂彎,在意識陷入黑暗前,隱約聽到了一句詢問——「你想回去嗎?」
我確定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聽見了他那聲發問,但在醒來後彼此又默契地緘口不提。
這簡單的一問,就像吞咽不下的魚骨扎在心窩最柔軟的地方,疼得人開不了口直面回復,又卡在那兒日夜疼痛逼著人不得不去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可能,我還是想回去的。
畢竟,我是個人。
還是渴望和平安定、有同類的文明社會。
所以,我想回去。
14
有了孩子之後,我感覺自己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有點神經,一會兒不見那條小綠蛇就要喊來喊去,直到它爬到我身邊我才放心。
有時候,我和墨青要幹點啥事都得避著它,墨青好幾次將他丟到洞外去。
我怕不小心讓野獸給吃了,墨青卻不在意道:「放心,不會。」
有一次,兒子弄了個野雞回來,興奮地圍著我轉。
特麼的,差點沒把老子給嚇死。
墨青很高興,還表揚了他,所謂表揚就是一大一小兩條蛇的友好互動。
我不高興了,動不動嚇誰呢?
老子還有沒有點人權了?
我要人權,要求他不能隨時隨地變身,這太嚇人了。
我還定了家規。
比如,不能隨意殺生。
太血腥了。
比如,家要有個家的樣子,洞裡不適合人居住。
「那我們住哪兒?」他不樂意道,「我娘都沒你這麼多事,洞裡安全。」
「你不是很厲害麼,有什麼好怕的!」我跟他講了房子的結構。
我隻是想住得舒服一點。
拋開各種野獸不說,這裡真的是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我想要個房子。
我大喜過望,手舞足蹈跟他比劃要建在什麼位置合適。
他一言不發,朝我呲了呲牙,然後笑了。
那個我稱之為家的竹屋,終於在我的堅持和催促下完工了。
雖然簡陋,但好歹像個家了。
我在新房子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喜不自勝。
入住新家的第一個晚上,我睡得很香。
實在是累的。
半夜被尿憋醒,他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望著房頂。
我問他:「你怎麼不睡?」
他說:「睡不著。」
「為什麼?」
「不習慣。」
我看了眼旁邊盤成一圈,睡得香香的兒子,它倒是沒啥不習慣的。
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隨誰?
房前種花屋後種菜,我用大自然饋贈的一切物資裝飾豐富我們的小家。
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回不去,總不能天天躺在洞裡養膘吧!
人生總得有追求才行。
我還讓他給我弄了個吊床,天氣好的時候,我就躺在上面,看藍天白雲,看兒子追著野兔亂跑。
別說,日子過得還挺愜意的。
就是一到晚上,我就吃不消,這一天天誰受得了。
我要分房!
我強烈建議,要跟他分房睡。
他不同意,但也稍微收斂了一點。
哼。
15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過,但我們都知道平淡的表皮下有些東西正暗藏洶湧。
隻有一條幼蛇,天真爛漫地纏著雙親自由快活。
又是一年月圓時。
他總是在深夜,坐在洞口的月光下。
他手裡握著一塊好似魚形的玉,仔細看卻不是魚,而是兩條交尾的蛇。
「這是你娘留下的玉佩?」我在他身邊坐下。
「嗯。」他將我攬進懷裡。
「你想你娘了?」
「嗯。」
「給我講講他們好嗎?」
半晌,他才說,「好。」
月光流淌,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深刻又悲切。
仿佛讓人置身其中,體會到了那刻骨的疼痛,這真是一個悲慘而又悽美的故事。
一個被祭祀的藥女和一個在煉丹爐裡成了妖的蛇精,為了統治者的長命百歲,他們經歷了非人的折磨。
同病相憐,相知相許,相許以沫,他們終於逃了出來。
他們以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藥女的身體壞了,生下孩子不久,就去世了。
人蛇痛苦不堪,隻能帶著幼子隱居山野,避世不出。
後來,人蛇遭遇了天劫未能成仙,一道天雷將肉身化為灰燼。
從此,隻剩下他孤獨遊蕩在這深山老林之中。
他不敢忘,父親的諄諄教導。
漸漸地,他也成了人蛇。
他在人與蛇之間掙扎變幻,在一次渡劫飛升中失敗,所幸沒有丟了命。
隻是,元氣大傷後休眠了很久。
直到,他醒來遇見了我。
他說,這大概是上蒼給他的恩賜。
恩賜?
我不過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罷了,何談恩賜。
隨後一想,我又笑了:「蛇精配怪物,還挺般配的。」
他也笑了。
月光下,他的輪廓清晰而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