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昭的聲音越來越冷。
「你最好不要後悔,南音。」
「後悔什麼?」
「我和沈湘已經訂婚了。」
「婚禮的日期正在敲定中。」
「然後呢?」
「南音,你別告訴我你聽不懂。」
「如果我真的娶了沈湘,你……」
我笑得釋然而又輕快。
「北昭哥,我會很真心地祝福你們的,真的。」
電話那端,顧北昭忽然沉默了。
而我沒有再等他說什麼,就輕輕掛斷了電話。
十六歲時少女情竇初開。
自此一發不可收。
我固執倔強,不肯再喊他哥哥。
如今一晃將近六年過去。
他終於還是回到了最初最正確的位置。
我不恨他,不怨他。
這麼多年朝夕相伴。
我是真心地,祝福他。
18
我給顧伯父打了電話。
問候了他和顧伯母之後。
才婉轉地提起那枚胸針的事。
「顧伯父,我從前年少無知,鬧了不少的笑話。」
「現在想起來,總會覺得後悔羞愧。」
「北昭哥既然已經訂婚了。」
「我覺得還是不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才好。」
顧伯父在電話裏嘆了一聲。
「音音啊,伯父一直很喜歡你,也很疼你。」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讓你做我的兒媳婦的。」
「你伯母這些天說起你,就會掉眼淚ťùₘ。」
我心裏也很難受。
但這難受隻是因為兩位長輩對我的真心疼愛。
「伯父,感情的事情不好勉強的。」
「委屈你了音音。」
「不委屈的,伯父,我已經想通了,也放下了。」
「伯父會去幫你要回那枚胸針的。」
「等過幾日,我和你伯母要去港城參加一場婚禮。」
「到時候我親自把胸針給你。」
我道了謝,掛了電話。
辦理貴重物品託運的工作人員此時也到了。
打包好的禮物盒子,被工作人員搬上車。
不日,就會穩妥地送到顧北昭的手中。
再過幾日,顧伯父他們會來港城。
藍寶石胸針還給我時。
那些年少的荒唐可笑。
就此徹底畫下句號。
自此後,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瀟湘我向秦。
19
顧北昭又一次在朋友聚會上喝多了。
他從洗手間出來時。
正聽到檀櫻在講電話。
「啊啊啊啊啊寶貝,我明天就啟程去港城。」
「說好了我是你唯一的伴娘的。」
「對啦,伴郎是不是你精挑細選出來的?」
「啊?你選了七個伴郎陪我?」
「天啊音音!我愛死你了寶貝!」
顧北昭站在又長又空蕩的走廊裏。
檀櫻歡喜的聲音,好像還在他耳邊回蕩。
隻是到最後,隻剩下那一句「音音」。
他想他是真的喝醉了。
不然怎麼會聽到這樣荒唐可笑的笑話?
對,他是真的喝醉了。
所以,他才會出現了幻聽。
更也許,他隻是想念南音了。
才會將別人的名字聽成南音的。
顧北昭忽然搖搖晃晃走了過去:「檀櫻。」
剛結束通話的檀櫻嚇了一大跳:「顧北昭?」
「你剛才在和誰講電話?」
顧北昭死死盯著檀櫻的雙眼:
「我聽到你要去港城參加婚禮,還聽到了南音的名字。」
他那張英俊的臉,此時卻透出了些微的扭曲。
而那雙一慣風流多情的眼眸,此刻卻赤紅一片。
他笑了笑,但那笑,卻又是冰冷的,猙獰的。
「你別告訴我,你是要去參加南音的婚禮。」
檀櫻最初被他的樣子嚇到了。
但此時,她已經反應了過來。
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這些年她因為南音生了多少氣,掉了多少淚。
此時她的心裏就有多麼的暢快。
堂堂顧家的大少爺也有今天嗎?
他不是喜歡玩弄別人的真心。
不是喜歡看著喜歡他的人為了他患得患失嗎?
這樣的滋味,想必日後他也有無數的機會去嘗一嘗呢。
但檀櫻不會告訴他實情。
南音不讓她說,她就不會說。
她才不會傻得讓顧北昭知道,跑去港城大鬧搗亂。
那是她最親愛的朋友一輩子最幸福的一天。
她絕不可能讓這個晦氣的渣男去破壞的。
「你聽錯了。」
「我是要去港城參加婚禮。」
「而且還要和南音一起。」
「隻是結婚的是我們以前的同學。」
顧北昭卻好似不太相信:「我並未聽說南音有關系好的同學在港城。」
檀櫻笑了:「顧北昭,你關心過南音,真正地用心去瞭解過南音嗎?」
「你在意過她,考慮過她的感受,設身處地的為她想過嗎?」
「顧北昭,你根本沒有。」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南音有多好。」
「你也根本配不上,她這麼多年的喜歡。」
檀櫻說完,轉身就走了。
而顧北昭看著她遠去的身影。
心忽然隱隱痛了起來。
可他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難受。
他隻是忽然迫切地,無比迫切地。
想要見到南音。
哪怕隻是見一面。
可就在第二日,顧北昭收到了一大箱港城託運來的快遞。
而之所以這樣快收到。
是秦硯州讓秦家的貨運公司,特意安排了特快專機送到京城的。
當時正在緊張激動地進行婚禮彩排的我。
並不知道這一切。
20
顧北昭拆開那些盒子的時候。
莫名地有些手抖。
裏面的東西一開始有些眼生。
但漸漸。
鋪天蓋地的回憶如潮水般洶湧來襲。
他送給南音的第一隻愛馬仕包。
送給她的第一條珍珠項鏈。
第一輛車的車鑰匙。
五顏六色的寶石,裝了滿滿一盒子。
到最後,是那顆粉鉆戒指。
顧北昭捧著那個粉色的小盒子。
忽然間視線模糊了。
「北昭,你打算什麼時候娶你那個小童養媳啊?」
那時候,朋友們常常這樣笑著打趣他和南音。
他正年輕,桀驁不馴又傲慢自負。
追他的女生那麼多,但他一個都瞧不上。
十八歲的南音漂亮又嬌嫩,水蜜桃一樣可人。
他帶她出去玩,不知惹了多少人羨慕。
他暗暗得意不已。
因為這樣美的南音,隻喜歡他一個。
那時候,他是想要娶她的。
確切地說,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將來會娶她。
所以他送了她那枚粉鉆戒指。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厭煩了南音的?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天降打敗了青梅?
這一切,是他真的對她毫無情意了。
還是隻因為,他篤定她永遠不會離開自己?
顧北昭緊緊攥著這枚戒指。
忽然荒唐地落了淚。
21
那時候我正忙著婚禮前最後一次彩排。
自然不知道。
顧北昭看到了那十年來大大小小的禮物。
尤其是那枚被我視若珍寶的粉鉆戒指。
是什麼反應。
而在彩排的中途,
秦硯州第一次吻我的時候。
我也並不知道。
顧北昭會因為那枚戒指。
狠狠打了沈湘一個耳光。
多可笑。
那天沈湘下跪陷害我。
我被顧北昭推開磕傷了膝蓋的時候。
我們誰都沒有想到。
會有這樣的一日吧。
但顧北昭和沈湘,
都已經是我生命中無關緊要的人。
我絲毫也不會在乎了。
22
顧伯父將胸針帶來給我的時候。
我也告訴了二老自己即將結婚的喜訊。
他們都很意外。
因為他們這次來港參加的那場婚禮。
正是秦家為長子長孫娶媳操辦的。
而這位一直無比神秘。
連一向厲害的港媒都沒拍到一張照片的準新娘。
竟會是我。
他們為我高興,卻又遺憾落淚。
尤其是顧伯母。
她抓著我的手,不肯松開。
「音音,伯母不想在你大喜的日子掉眼淚,可我真的很不甘心。」
「是我的錯,是我沒教育好自己的兒子。」
「以至於他一步錯步步錯……」
顧北昭要和沈湘分手。
但沈湘執意不肯。
沈湘的一大家子人也跑到顧家來鬧。
還揚言要住下不走了。
反正他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兩人鬧得天翻地覆時。
偏生沈湘此時查出了身孕。
顧家做不出讓人家姑娘打胎的事。
他們倆的婚事,怕是就要敲定了。
我趴在顧伯母懷裏,也紅了眼。
想到剛去顧家時,我夜夜哭著找爸媽。
顧伯母抱著我哄著我的一幕一幕。
想到那些年無憂無慮的日子。
被他們如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著的時光。
終究還是落了淚。
「音音,是我們北昭沒有福氣。」
顧伯母幫我擦了眼淚,她嘆息一聲,卻又無比欣慰。
「秦家家風出了名的好,那秦硯州,又是港城新一代裏拔尖的人物。」
「音音,你一定會幸福的。」
23
我知道如秦硯州這樣溫和儒雅的男人。
就算他不愛我,我的婚後生活也會很幸福。
但我卻怎麼都沒想到。
幸福比我預想的還要猛烈數倍。
我給秦硯州戴上那枚藍寶石胸針的時候。
他給我看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我抱著獎杯,對著臺下某個方向笑得眉眼彎彎,明媚璀璨。
而秦硯州就站在我身側,微笑看著我。
那一年賽馬盛會。
我奪下冠軍時。
為我頒獎的,正是秦硯州。
隻是那時,我滿心滿眼都是顧北昭。
隻匆匆看了他一眼。
隻知曉,他是個無比年輕英俊的男士。
哪裡想過,會有此後的緣分呢。
我哭哭笑笑,像個孩子一樣指著照片上的我們兩人。
卻又說不出一句話。
秦硯州自後擁住了我:「還記得我說過,我曾有過喜歡的人嗎?」
他摸了摸胸針,將下頜抵在我的頸側輕蹭了蹭。
「南音,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過。」
「什麼時候收到那枚藍寶石胸針,我就什麼時候告訴你。」
「我中意的人,是你。」
24
我少女時期極愛看言情小說。
有一個很常用的形容男主的詞語,「衣冠禽獸」。
其實是明貶實褒的。
但我沒想到,如秦硯州這樣的男人。
也有衣冠禽獸的一面呢。
婚禮那天,他俊眉修目,長身玉立。
整個人氣度超凡,宛如高山白雪一般。
可到了洞房花燭的時候。
脫掉新郎的那一身衣服。
他卻也變成了「禽獸」。
我第一次聽到那麼多燙人的情話。
第一次被人用粵語,一遍一遍地喊BB。
第一次被人哄著,迎合那些羞人的姿勢。
第一次難受了哭,舒服了也哭。
第一次,知曉了情事,嘗到了快樂,荒唐了整夜,不知疲倦。
然後在成為新娘的第二日,就睡到了日上正午。
我猶自在床上酣眠時。
秦硯州卻早已精神抖擻地完成了晨跑,日常鍛煉,早茶,看報,聽新聞,等等等等。
婚禮後好幾日。
家中的傭人才笑著和我說起。
「太太啊,您是不知道,那日秦先生有多愛笑。」
「是啊,我來秦家這麼些年,第一次看到秦先生一個早上說了那麼多的話。」
「逢人就打招呼呢,連我小孫子都沒放過。」
「我看先生巴不得隨身帶著一個大喇叭,好告訴全世界的人,他結婚啦,他好喜歡他的新娘呢。」
我又羞又好笑,找了個藉口急忙躲到了花園裏。
遠遠,正看到秦硯州的車子駛入大門。
他從車上下來。
公事包和外套遞給傭人後。
第一時間就向我這邊看來。
「秦硯州。」
我站在花叢裏,笑著跳著沖他招手。
我的小馬昨日被送到港城啦。
是秦硯州親自操辦的這件事。
它一路上被照顧得很好,沒有一點不適應。
昨天我見到它,它開心地圍著我打轉呢。
秦硯州看著我笑,就也笑了。
他撥開面前蔥翠的綠植,向我走來。
而我在他向我走來時,已經先向他身畔跑去。
他就停在了原地,無奈的搖搖頭。
卻已然張開了手臂。
在我撲入他懷中時,緊緊將我抱住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