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快湊上前去給人交代,在江欽的笑聲中匆匆下車。
到教室時時間還早,下午第一節總是困,大家都慢吞吞地,有些惺忪。
舍友優優見到我瞬間飛了瞌睡,拉了拉身側的富二代夏曉,眼神像x光一樣上下掃視我的穿著。
「這衣服真的假的啊?miumiu最新款?」
我裝傻:「……什麼miumiu?」
優優又看了會,不耐煩地嘖了聲,眼神又恢復從前的輕蔑。
「想你也沒錢買這個。算了……但是你這在哪買的?仿得還挺……」
我沒接話,抬眸,恰好撞上夏曉意味深長的視線。
下課,我回宿舍取資料。
隻有夏曉在。
她敷著面膜,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
「昨天晚上的人,就是你,對吧?」
我一怔。
「從一輛黑色邁巴赫下來,去了御園的頂級包廂……江欽帶你去的電梯是VIP專用通道,隻能上88層。」
我手裡動作不停,聲音很輕:「你認錯了。」
夏曉冷哼:「認沒認錯你自己心裡清楚,別當自己能攀高枝,他那樣的家庭也就是跟你玩玩。」
她轉身坐下,電視劇放得很大聲。
我抱著找好的資料,默默嘆了口氣。
我長相不錯,成績常年前三,去年還拿到了最高額的獎學金。
還為了學分,經常參加活動。
於是我在大一的學弟學妹眼裡,也莫名成了風雲人物。
夏曉長相漂亮、家世好,成績一般。
但因為我們在同一個宿舍,很容易陷入別人有意無意的比較中。
我生活環境使然,又因為寫作擅長觀察人,能敏感地察覺到夏曉一直以來對我的敵意——
以前,她的敵意能在看到我穿著破舊辛苦兼職後被化解。
但這次,我敏感地察覺到夏曉情緒不太對。
卻也沒多想。
誰知不出兩天,校園論壇上就爆了一條帖子。
帖子寫中文系某阮姓經常兼職的學霸被包養。
上面掛了好幾條被我被偷拍的照片,雖然臉都不清楚,但輪廓明顯,當天的衣服細節比對也被細心地放了上去。
下面回復並不好聽。
【寒門難出貴子,說得多麼勵志,還不是敵不過現實的誘惑?】
【能不能別給女性抹黑了?我真的服了……】
【早就注意到她了,晚了一步嘍……什麼時候土豪不要了記得來找哥,哥給錢,就是想試試。】
【樓上別太臟了,好歹你也是高校學生……】
【臟還是賣的臟。】
【不會是個土肥圓吧?這姐是怎麼吃得下的?】
……
最初我沒在意。
不承想愈演愈烈。
激烈到我到教室,眾人說話的聲音都會消音。
我開始坐立不安。
我的羞恥心已經沒有中學時那麼重。
可心底沉甸甸的感覺卻依舊無法忽視。
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走出貧瘠的小鎮,走到光亮的學堂。
我好像為我的人生蒙羞了。
我想告訴輔導員這件事,卻發覺自己並沒有立場。
帖子上說的話,又有什麼不對呢?
倒是她來找我談話。
「阮瑤,你的家庭情況我清楚。你成績很好,也很努力。這個時代,老師沒辦法給你灌隻要努力就能成功的毒雞湯,但你要考慮對學校的影響。」
我強忍著沒讓眼裡的淚流出來。
我還沒有這樣恬不知恥,一邊真的享受了便利,一邊還要哭著說自己命苦。
可我沒想到,江欽知道了這件事。
彼時帖子已經被刪除。
有一些截圖的熱度隻增不減。
他能注意,還是因為營銷號雖然帖子上沒有江欽的照片,但其中一輛車是江家的。
江欽包養港大女學生的言論小範圍地傳播開,被江氏輿情監控的人看到了。
他捏捏我腰間的肉,語氣不怎麼認真。
「你就是因為這個心情不好?」
「……沒有。」
他輕哂。
「我當是什麼事。」
這話雲淡風輕,我卻說不出地難過。
誰知不出一周,江欽出現在了我們學校。
江氏每年都有獎學金名額,這次來參加授予儀式的是江欽本人。
活動後臺,他站在導員對面,旁邊還有幾個學生。
夏曉是活動主持人,所以也在列。
身上穿著高定晚禮服,看向江欽的眼神充滿崇拜。
可下一秒,她嘴角的笑就垮了。
江欽同副院長說完話,向不遠處的我招手:「阮瑤,來。」
我遲疑一下,還是過去。
江欽拉了下我的手,微笑:「劉院長,阮瑤是我女朋友,你們校內論壇把我們的關系說成包養,是不是太難聽了?她不追究,我卻見不得。現在還有些沒刪幹凈的帖子,如果學校不處理,我就請江家的律師來解決問題。」
我僵住,不敢置信地看他。
卻隻見這人側臉帶笑,笑意不達眼底。
又是一年冬。
校園裡路燈很亮,樹葉尚未落盡,被寒風吹得蕭索。
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
江欽自己開車來的。
校內不能行車,他停在邊緣線外。
於是便牽著我的手放到他的大衣口袋裡,步伐不疾不徐地往那邊走。
還沒歇業的甜品店裡飄來甜膩的奶油味,我瞧著上面的裝飾猛然回神。
又快到平安夜了。
江欽腳步停下,讓我面向他,又牽住我另一隻手,語氣疑惑:「怎麼這麼涼?」
路燈在他側面投下剪影,男人眼眸垂著。
幫我暖手的動作自然極了,像是校園裡許許多多普通情侶。
可他是江欽。
我被這一幕激得眼眶一紅。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問過我。
冷不冷,手怎麼這麼涼。
13
半年後,我住進了江欽的別墅。
樹木抽綠,寸土寸金的別墅區裡種了不少繡球花。
風吹時漣漪溫柔。
我住進來的原因很簡單。
我從小營養不良,後來上課、兼職忙,吃飯也不注意,落下很嚴重的胃病。
忙起來時反倒能挨過去,不知是不是跟江欽在一起後過得好,身體也養出了嬌氣的毛病。
那天跟江欽去酒店過夜,我突然胃疼。
江欽睡眠淺,他很快就覺察到我的不安穩。
將我撈到懷裡才發現,我出了一身冷汗。
床頭的小夜燈被打開,江欽聲音聽不出喜怒:「阮瑤,起床。」
我掙扎著睜開眼,看見一張黑了的臉。
酒店裡沒有胃藥。
他請人去買,又請廚房煮了面。
酒店有開放式廚房和餐廳,江欽雙手環胸,冷冷盯著我吃下一碗麵。
我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也覺察出江欽的不高興來。
將碗放進水池,我戳戳他的胳膊。
「江欽。」
江欽不理我。
我又戳戳,繼續叫:「江欽。」
江欽「哼」了聲。
我沒轍了,直接坐在他的腿上。即便坐著他卻還是高我不少。
垂眸低看我,皮膚好得像上好的瓷器。
我祈求地看他,又晃晃他的手臂。
很少撒嬌,做得很是不熟練。
但好像對他有用。
他無奈:「還知道有我這個人?不舒服的時候怎麼想不起來?」
「沒想不起來,」我說,「就是怕吵到你休息。你白天很忙。」
江欽看我一會,直接下了結論。
「麻煩,下次回家,家裡東西全,也有家庭醫生。
「經常胃疼?」
我默默點頭。
「成了,我這段時間正好在面試阿姨。你幫我去嘗嘗哪個更好吃,好好養養。胃疼沒小事兒,你別就想著現在年輕不在乎……」
「怎麼這麼嘮叨。」
江欽被我氣笑:「還是第一次有人嫌我話多。」
於是我就住進了江欽家。
張姨也被他招進來。
江欽給我下通牒,按時吃飯,沒課就過來。
這件事讓他不少朋友都大跌眼鏡,畢竟江欽沒帶人回過家,更遑論還是一個家境差到極點的女大學生。
他家就像私人領地,我在裡面侷促,卻也自在。
小時候手上的凍瘡與繭也逐漸淡化,手卻依舊粗糙,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我養成了塗護手霜的習慣。
他沒辦法忍受自己的人去做服務員,更別說去酒吧唱歌,於是我就辭了這些兼職。
服務員與唱歌本就是為了賺錢的無意義勞動,這恰好給我創造了更多時間去寫小說、去讀幾本早就想讀的書。
我像是終於有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便這空閑得來並不磊落。
也由此,我更近距離地看到了江欽的生活。
我開始慢慢了解他。
他大學就在SCI上發過論文,後來更是去國外高校進修MBA。
金融管理一條龍。
鋼琴會彈一點,小提琴會拉一點,舞會跳一點。
音樂懂一點,電影也懂一點,問起話劇音樂劇,也是都懂一點。
他還會多少東西我也不知道,隻看出他這一條路走得簡單又明確。
純粹的精英教育。
早就知道他現在在江氏擔任總經理。
卻也剛了解,上千人的產品線他處理得有條不紊,能力可見一斑。
我幫不了他什麼,他也不需要幫。
有回他喝醉酒,整個人像隻慵懶的大貓窩在沙發上,難得瞧著好欺負。
我按張姨之前的方法給他熬了點粥,膽子也大起來。
「為什麼把我帶回家?」
江欽給的答案敷衍又真誠:「見色起意,看著合眼,覺得好奇,跟著省心。」
「你知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多少人的事壞在枕邊人的身上。
「你知道我不會壞事?」
「瞧著不太聰明,就愛圖個安穩。」
我叫他起來喝粥。
他摩挲著瓷白的勺子,笑著看我的碗。
「你的粥怎麼跟我的不一樣?」
我的裡面放了些蝦仁。
我嘆氣:「剛剛太困忘了,準備到一半才想起來你海鮮過敏。蝦仁都加進去了,我就又做了一份。」
江欽眼睛很亮。
大燈沒開,就開了這一隅的燈。
又怕白光讓人清醒,還特意調成色調昏黃的樣子。
「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我不知道江欽怎麼突然這麼問。
答道:「半年多。」
江欽低頭喝了一口粥,被酒浸潤的嗓子清明了些:「我媽生我27年,都不記得我海鮮過敏。」
他眉宇間難得閃過一絲疲憊。
我們難得聊點健康的話題:「很累嗎?」
他笑笑:「沒辦法,大家都累。你也很辛苦。」
「沒得選。」
「阮瑤以後想做什麼?」
「我想當一名小說作者。」
我以為他會笑。
卻不承想他伸出手:「過來讓我抱抱。」
江欽把我抱在懷裡,捏捏我的脖子。
「那你記得首印留5200冊,給我個表現的機會。」
我一直以為他身邊不缺女孩,卻不想就我一個。
他聽見我提起還詫異:「就你一個不好?我之前就說過,你是我女朋友。」
心頭狠狠一磕,大腦也不聽話,燃起一些不該有的想法。
他杯子往桌上一放,銀絲眼鏡反光裡都是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
聲音不疾不徐,像在說什麼很正常的事。
「我對這方面也不那麼熱衷,有個人合得來的人陪著就很好。不能因為我有錢,你沒錢,就非覺得是我包養你。我有錢多花點也正常。承認你是我女朋友也沒什麼,何必非糟踐成包養,別總看些沒營養的。」
他說完還嚴謹地頓了頓,補充一句。
「如果你要寫這些類型的小說那就另算,總要了解市場行情。」
我沒忍住笑。
無事時,江欽總愛帶我跳傘,帶我蹦極,帶我騎馬。
一項極限運動結束,他總是過來牽我的手。
「這麼厲害,我還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