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診療室的門,我有點發愣。裡面坐著的人,是我五年前的前男友顧星辰。
當年他本來也不喜歡我,是我倒追硬追來的。
所以我提分手時,他沒挽留。
幾年不見,他變得更冷淡了。
1
他似乎沒有認出我,隻看了眼我懷裡的孩子。
「哪裡不舒服?」
我這才想起懷裡還滾燙的周楠楠。
「他發燒了,我給他喂了退燒藥,溫度一直沒降下去。」
顧星辰伸手接過孩子放在診療臺上,給他檢查。
「肺部有點感染,可能要住院。」
我的心驚了驚。
肺部感染可不是小事。
許是我臉色嚇人,他又道:
「我開點藥,先去輸液。晚上觀察一下,如果退燒了就不用住院了。」
「謝謝醫生。」
「不客氣。」
終於給楠楠輸上液,我抱著他坐在角落椅子上。
楠楠睡得很沉,小手依戀地抓著我的衣襟。他小時候明明很像我,現在漸漸長開了,有了幾分顧星辰的影子。
還好,顧星辰沒有認出我來。
我忍不住親了親兒子的小臉龐。
老實說,分手這麼多年過去,乍然見到他,說不觸動是假的。
可……又能如何呢?
五年了。
他可能早就把我忘了,也可能早就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要不是我爸在監獄裡病逝,要處理後事,我不會回來,也就不會再遇見他。
我不該再打擾他現在平靜的生活。
像是印證我的話,不一會兒顧星辰走了出來。
手插著口袋悠閑地走到護士站,那裡有個身影纖細苗條的背影——是他的青梅竹馬,李慕月。
幾年不見,李慕月也成了醫生,依舊嬌俏可愛。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李慕月突然甜蜜又嗔怪瞪了顧星辰一眼。
歲月靜好。
半夜三點,楠楠的燒退了下去,我一手抱著他,一手拎著藥在醫院門口等車。
一輛銀色邁巴赫停下來,車窗裡赫然是顧星辰。
他正看著我。
以前我是個拎包都哼唧著嫌重要他拿的人,現在單手抱幾十斤的娃還能背一個又大又重的媽咪袋。
整個人無比狼狽。
「上車。」他說。
我下意識拒絕。
「不了,我叫的車馬上就要到了。」
他不耐煩地皺眉。
「大半夜,哪裡有車,快上來。」
我想起以前他又臭又冷的脾氣,不敢多說,加上明天還要上班,趕忙抱著楠楠坐到後排。
報了外婆家地址,一路無言。
我鬼使神差看了眼顧星辰方向盤上的手。
修長無名指上,一個素銀圈緊貼皮膚。
他果然已經結婚了。
我心裡隱隱刺痛,過去這麼多年了,早該想到這個結果的。
到家門口,我禮貌地沖他道謝。
話音未落,他打開車門走了下來,把楠楠抱在懷裡。
?
「我再看看他情況,避免反復發燒。」
見我不動,他解釋。
說罷徑自抱著楠楠走進老舊樓房。
我心亂如麻,但很顯然,他早就認出來了我。
熟悉的舊樓道,熟悉的昏暗小燈。
我走了幾步,看到顧星辰在三樓拐角等我。
「小心摔跤。」
熟悉的叮囑,幾不可察的淡漠。
樓道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差點破防。
那時候我們剛在一起,學校舊宿舍樓壞了,我冒冒失失,好幾次在拐角樓道裡摔跤。
後來他就經常在樓梯間停下來,牽著我一步步往上走。
漆黑夜色裡,飄著淡淡洗衣粉的味道,那是顧星辰的味道,莫名讓我心安。
後來無數次半夜,我盆骨撐開疼得睡不著的時候,楠楠百日哭一宿宿鬧騰的時候,加班到半夜被領導指著鼻子大罵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顧星辰。
他的手那麼大那麼溫暖,牢牢把我握住。
那是我張揚跋扈二十年裡最難忘的幸福時刻。
2
再三確認楠楠沒有發燒,我才輕聲走出臥室。
顧星辰還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
我看了眼他屁股下老舊床單鋪成的沙發套,有點不自在。
曾經,也是在這個沙發上,我撲倒他。
手伸進他的 T 恤,炙熱滾燙。
他呼吸漸重,眼尾都帶了幾分欲色。
而後,翻身將我死死壓在身下。
床單後面是他拎去洗的,我困極了,睡得一動也不動。
誰能想到他這麼能折騰?
現在,在這個房子裡,東西沒變,人卻已形同陌路。
默默坐到一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他,很自然地開了口。
「你怎麼不回家?」
?
「南湖路的公寓。」
哦。
我家以前的別墅。
「那套已經賣了。」
其實是被查封了,自從我爸被抓後,家裡所有的財產都被查抄了。
「那你應該有錢,為什麼住這裡?你那麼嬌氣,受得住?」
他嫌棄地環顧四周,墻上斑駁的墻皮,廚房布滿油煙,眼神最後落在洗得發白的沙發套。
顧星辰眼神暗了暗。
我無言以對。
畢竟以前在這裡確實也哭著喊著受不住。
那會子家裡有點錢,生活做派是很嬌氣……
但總覺得顧星辰嘴裡的話不是那個味兒。
「楚添呢?大晚上放你一個人帶孩子去醫院?你就為了這樣的人跟我分手?他還讓你和孩子住你外婆的舊房子?」
我愣了愣,隨即想起分手時是拉楚添一起演戲的,理由是他太窮了配不上我。
當時他也不過是回了個「好」
,連象徵性的挽留都沒有。
難道他現在都結婚了,還耿耿於懷?
我也生出幾分惱意。
「那你呢?你都結婚了,還管我幹嗎?」
本能地頂嘴,讓我倆都愣了下。
其實我們談戀愛那會兒,不怎麼吵架,大部分時候,都是我自己單方面這樣鬧騰,他就在旁邊不鹹不淡地看我鬧脾氣。
自從家裡出事之後,借不到錢的窘迫,追債人兇狠的臉,親戚們的落井下石,早就把我磨得沒了稜角。
怎麼遇見他就又藏不住脾氣了呢?
沒必要的。
我本來回來也待不了多久,以後也不好再見了。
不應該鬧得太難堪。
平復了下心情,我張口瞎編:
「我跟楚添離婚了,他出國了。
「住這裡這叫懷念過去,這裡畢竟是我外婆的房子,最近流行這個,你不懂。」
其實我跟楚添隻是同學。住這裡也隻是因為沒錢。
大學沒畢業,工資不高,還要養一個孩子,說不辛苦是假的。
「很晚了,你回去吧,我可以照顧好楠楠。」
顧星辰不肯。
我隻好陪著幹坐。
但白天上班累了一天,晚上楠楠又突然發燒折騰到半夜,我確實很累。
不知不覺間,我倚著沙發睡了過去。
早上,被電話吵醒。
剛接通一秒,對面傳來怒吼。
是我的領導。「周可,你人呢?無緣無故曠工,是不是不想幹了?啊?
「早讓你跟我,也就不用那麼辛苦了,可你偏偏不識抬舉。
「現在,馬上,立刻,給我滾過來聽到沒有?」
我嚇得一屁股坐起來,不斷點頭道歉:「對不起馬總,對不起,昨天我兒子生病……我不是找借口……對不起求您別扣我工資……我馬上到……好的好的……」
好說歹說,對面才掛斷電話。
我松口氣,抬頭看到顧星辰倚在門邊看我。「你還沒走?」
意識到語氣有點不禮貌,我解釋道: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昨天麻煩你了,剛剛是怕耽誤你正事。」
他沉著臉,大清早又不高興。
「出來吃早飯。」
我無奈嘆口氣。
才重逢一天,顧星辰反復無常的情緒快把我的 CPU 燒幹了。
楠楠已經醒了,正乖巧地坐在兒童椅上。
「媽媽,吃飯。」
油條,豆漿,白粥,還有兩個小豬包。
都是我愛吃的。
我忍不住親親楠楠,又看了眼還在旁邊持續冷臉的顧星辰。
已經放棄去想他到底為什麼生氣了。
「楠楠乖,吃完飯媽媽送你去學校。」
收拾完吃完早飯,我背包的工夫,顧星辰抱著楠楠下了樓。
從家到學校,他看也不看我,隻是偶爾逗楠楠兩句。
楠楠打小就社牛,又或許是父子連心,他很快就粘上了顧星辰。
這讓我有些擔憂,之後我們離開,楠楠會不會很傷心?
送楠楠去了學校後,我想自己打車去公司。
顧星辰看也不看,拽著領子把我塞進副駕駛。
以前我追他的時候,都是用霸蠻主義,逼他牽我的手,逼他陪我去遊樂場玩,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都掉了個個。
3
五年前,大學表白墻上,我一眼就看上了顧星辰。
立馬放出豪言:「這個男人,我要了!」
室友湊過來看了眼,搖搖頭。
「可可,你清醒一點,這是顧星辰。」
「顧星辰咋了!」
「迄今為止跟他表白的女生,他一個都沒搭理過,沉迷於學習和打工,雖然家境不太好,可在學校門門課業第一,獎學金拿到手軟,顏值更是驚為天人,聽說還在跟同學創業。」
室友掰著手指數給我聽。
「更重要的是,身邊還有一個校花級別的青梅竹馬——李慕月學姐。可可,你死心吧。」
我偏不。
我周可,主打就是一個頭鐵。
先讓人去打聽了一圈,再三確認李慕月跟顧星辰不是情侶關系。然後就拎著剛買的奶茶,沖到球場上。
顧星辰正在和同學打球,189 的個子在人群裡非常顯眼,周圍一堆女生圍著。
隨著一個漂亮的三分球,汗水順著他利落的下頜滑落。
我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剛張了張嘴,就聽到——
「顧星辰,我宣你!」
?
怎麼還有搶臺詞的?
「顧星辰,這是我給你買的奶茶。」
?
還有搶活兒的!
我不能輸。
「顧——」
碰!
隨著球聲砸落,奶茶掉在了地上。
我捂著鼻子痛得齜牙咧嘴,隻覺滿手溫熱。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砸我的那小伙資連忙跑過來,看到我滿手血嚇了一跳。我下意識想搖頭,被人摁住。
「別動。」
毛巾裹著冰水敷在我鼻子上。
我骨碌著眼睛,看著近在眼前顧星辰驚為天人的臉。
感覺鼻血流得更兇了。
「那麼大個球飛過來,也不知道躲。」
語氣裡淡淡地嫌棄。
我……
「我這是色令智昏。」
嘴硬是嘴硬,但是鼻子越來越疼,我開始有點害怕。
撇著嘴兩泡眼淚噠叭噠叭落下,混著血滴在顧星辰手背上。
「誒誒誒!這咋還哭了呢?是不是弄疼了?這鼻血怎麼越流越多了呢?顧星辰你技術行不行啊到底。」
小伙資急眼了。
顧星辰瞪他。
「別亂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