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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藏春

第20章

銅雀藏春 4665 2024-10-22 20:13:45

聽見腳步聲,他微微轉過頭來,看我。

青色的衣,黑色的發。

我說過我不會再喜歡他。

而他說他會一直等。

他的銅雀臺沒有困住春天,反而自己深陷其中。

我撐著自己的傘,收回視線,向著人群中走去。

那人竹傘輕側,與桃花一同,跟在其後。

街聲喧鬧,人聲嘈雜。

六歲、十六歲時覺得高高在上如天仙玉人般的人,

在二十六歲時,卻早已因我,

被困人間。

35(楚清見番外:年少時的月光)

南城徐楚兩家,是近百年的舊相識。

隻是隨著徐家勢力日益壯大,楚家也逐漸沒落下來。

這一點,早在我能記事的時候便常常聽聞。

但即便如此,想要討好楚家的人也數不勝數。

這些人嘴上將楚家和徐家並列,但心底卻並不這麼想。

所以自我小時起,長輩們便在我的身上投注了大量的心血。

而與我相對照的,便是徐家的徐晝。

徐家人丁並不興旺。

徐爺爺膝下隻有一位徐叔叔——

他是下一任的徐氏繼承人。

在這個環境中出生的徐晝,可謂是嬌生慣養,生就一副古怪的脾氣。

不過那已經是五歲之前的事了。

那時候的徐晝雖說已經性情古怪,讓人很是討厭。

但經過那件事之後,原本還算小孩脾氣的徐晝,卻是真正地變了。

我再見到徐晝的時候,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整個病房的門窗都緊緊關著,一絲光亮都沒有透出。

在我來之前,長輩便已經千萬叮囑,小心徐晝的情緒,要好好照顧他。

打開門,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什麼東西便突然砸到了門口。

我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撲進身後父親的懷裡。

他彎下腰,安撫我,說是徐晝不開心而已,你別害怕。

陰暗的病房,我縮在父親的懷中,看見背對著所有人的身影。

那的確是徐晝的身形。

隻是……

從前的徐晝有多高傲。

現在的徐晝……

「別怕,清見。你可是徐晝的好朋友呀,他現在這麼傷心,你是不是得去安慰安慰他?」

這麼說著的父親,面容上的神情,卻是含著一絲笑意的。

我似乎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樣古怪的神情。

在這次的綁架中,徐晝的父母都出事了。

失去了下任繼承人的徐家,是否會和楚家一樣,漸漸走向沒落呢?

但小時候的我終於還是想不清楚。

我在這樣的神情與氛圍中嚇得嚎啕大哭。

最後,這間陰沉的房間中,走進去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

一個小女孩。

她姓陶。

五歲是徐晝認識陶珠瓔的一年。

也是我認識陶珠瓔的第一年。

有見過天使嗎?

在我看來,珠纓就是這樣的天使。

是路過的她救下了徐晝。

在她的身上,似乎能夠用任何美好的形容詞去修飾。

她是漂亮的,是我見過的,除了徐晝以外,長得最好看的人。

穿著粉色裙子時的珠纓,整個人都像是我曾經養過的那株花。

我記不得是什麼花了。

但那輕盈動人的姿態,從小到大,我都一直沒有忘記過。

而珠纓,便是這樣的美麗。

她在我的眼裡,是會閃閃發光的人。

直到長大後許多許多年,我看向珠纓的時候,仍舊能夠想起,病房裡,珠纓給徐晝跳舞的那個下午。

窗簾微微拉著,我坐在一邊,看著她旋轉著、旋轉著。

裙擺如同溫柔的雲朵般飄逸。

在那個時候,即便是那麼壞脾氣的徐晝,在她的面前,都會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

自從徐家父母去世後,隻有在陶珠瓔的面前,徐晝才會偶爾露出笑臉。

我、徐晝、珠纓,幾乎是共同度過了一年。

孩子時期霸道的脾氣,我纏著珠纓,珠纓卻是喜歡陪著徐晝。

但這一天並沒有持續太久,珠纓的神色日益蒼白,聽人說,她那日也受了驚嚇。

那日受傷後留下的眼角的痣,就像是一個回憶的觸發點。

無論是珠纓,還是徐晝,都會想起那天的所有。

因此,在某一天,珠纓出國了。

她離開的那天,徐晝一如既往的沉默。

隻有我去送了珠纓。

她含著眼淚,問我:「阿晝呢?阿晝為什麼沒來送我呀?」

聲音那麼那麼軟。

「我會經常去看你的。」

「拉鉤嗎?」她漾出一抹笑。

「拉鉤。」

我遵守著約定,時不時地飛去國外探望珠纓。

父親為此還大怒,他說,這是徐家欠下的人情,你湊什麼熱鬧?

陶家獲得了錢、地位。

他們終於還是看不下去精神日益衰敗的女孩,將她接走調養——

不論從哪個方面,楚家已經為他們的好心,得到了遠遠超出預想的東西。

很久很久以後我曾想過,如果所有的野心都停在出國的那一年,如果珠纓仍舊是當年的小天使,會不會與她攜手共度一生的,便能是我?

但我不是徐晝,我想不到那麼久遠的事情。

也是在珠纓離開的第二年,徐家別墅住進了薛春。

她是報紙上一鳴驚人、年僅六歲的圍棋天才。

但在一場車禍中,她的父母去世。

徐家資助了這個女孩的未來。

同樣,就像是慣用的手段一般。

他們像是把女孩「買」了下來,想要送給徐家最受寵的徐小少爺當做「禮物」——

名為同齡人的陪伴。

我相信,在剛開始,徐晝也是這麼想的。

我曾經問過他:「徐爺爺給你找了一對父母以後,是想給你再找個妹妹嗎?」

眉眼如玉的小男孩,冷冷地看著我,有些驚訝,卻含笑,緩緩問道:「什麼啊,這個野丫頭怎麼配做我妹妹啊?」

他的眼中閃爍著我看不懂的光芒:「養寵物有什麼意思啊,楚清見,要不要我養個人給你看看?就把她——當做我的女兒。」

是寵物。

是洋娃娃。

他將一切關系都看得冷漠。

畢竟,徐晝一向是自私的。

而他擁有的一切,也允許他的自私。

他天資聰穎,我萬望不能及,心思深沉之處,又令人心生厭惡。

但學會隱藏之後,在外人面前,徐晝表現得儀態端莊、謙謙有禮。

真是令人惡心。

我不稀罕這段所謂的友情。

但徐楚兩家的關系,卻又讓我不得不維系這一段「友情」。

也是從那天起,我就在心底想著,徐晝,總有一天,你會為你的自大與狂妄付出代價。

可是我漸漸看不懂他和薛春了。

徐晝一向是會很多東西的。

但這並不代表,他會給小女孩扎頭發、挑衣服、收拾行李。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徐晝。

那是薛春來到徐家後第一次外出比賽。

我看著徐晝親手給薛春收拾好行李。

薛春披著頭發,乖乖地等在一邊看棋譜。

劉媽在旁邊問:「薛小姐,我幫你扎頭發吧?」

薛春乖乖地點一點頭。

但劉媽還沒動手,徐晝就已經抬起頭來。

他的眼神很冷。

冷得厭惡的感覺。

那時的劉媽剛來徐家別墅。

而徐晝似乎已將薛春當做自己的私有物。

「薛春,我和你說過什麼?」

徐晝將箱子合上。

看棋譜的薛春沒反應過來,她抬頭,有些迷茫。

「別讓陌生人碰你。」

簡直是有病。我在旁邊看著,心中如是想道。

長大的徐晝越來越像個正常人了。

但我知道,他也越來越會犯病了。

我照舊飛去國外看珠纓。

她的神色本一天好過一天,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當看到那些從國內寄來,來自徐晝的信時,珠纓的神情越來越落寞了。

終於有一天,她在我的面前哭了。

「清見,你說阿晝是不是忘記我了?」

她攤開那些信。

這些信,來自徐晝。

信紙上的字數很短。

但或許連寫信的人自己都沒發現,在那短短的幾句問候中,他無意提到過幾次「薛春」這個名字。

我知道徐晝一開始將薛春當做「寵物」,又或者是那極為可笑的「女兒」。

但我也曾經見過十一歲薛春在北城定段迷路的那年,幾乎急瘋了的徐晝。

時至現在,就連我也不明白,徐晝對薛春,到底是什麼情感。

但毫無疑問,徐晝一直將她當做自己的掌中之物。

然而,徐晝做這一切的時候,他有想過珠纓嗎?

還是說,他自以為自己能夠同時擁有珠纓和薛春呢?

這世間的一切都無釐頭。

就像我陪伴了珠纓那麼多年,但都抵不過徐晝。

就像徐家明明已還了陶家當年的那份恩情,但陶家卻從此會將徐家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隻是陶家和珠纓,畢竟是不同的。

從長輩那裡聽聞陶家貪婪的嘴臉之後,我下意識地將陶家與珠纓分開了。

所以當珠纓說她準備回國的時候,我動搖了。

「清見,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她笑顏如花,一如初見。

拉鉤的兩根手指,也像是五歲那年我向她保證一般。

午後在病房翩翩起舞的女孩子,是粉色的美麗的蝴蝶。

從五歲那年起,我便一直小心地將其珍藏在手掌心裡。

而為了保護這隻美麗而脆弱的蝴蝶,我也必須付出一些什麼。

對珠纓,即便是我自己,我都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感情。

我可以不和珠纓在一起。

但徐晝,絕不能拖著珠纓的同時,又對薛春產生感情。

就像小時候想的那樣,我一直堅信,徐晝這樣狂妄而自大的人,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銅雀春深、金屋藏嬌。

徐晝手中養成的小雀兒,卻不知何時,想要慢慢飛出掌心。

薛春十八歲那年仍長久地獨自待在 H 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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