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長寧心裡暗想，這個去勸的不會就是她吧。
“她還經常哭嗎？”
慧慧聽著像是上次也哭。
“慧慧掛的是我們科室主任的號，每次都是她自己來！然後哭，接著她的男朋友趕到哄好！流程我們整個科室都熟悉……”
“上次哭是因為她發現男朋友還和別人曖昧！我絕了這也能被那個男的洗白！”
小護士恨得咬牙切齒，每次……每次她都覺得女孩分手，把孩子流掉。
年輕的長寧驚得嘴巴都能塞下一顆鵝蛋。
“老班，未婚先孕不告訴爸媽真的好嗎？”
學生打斷長寧的思緒。
“不好，也不行！”
“我第二次見她的時候，肚子已經特別大，孕五個月。”
已經不是在醫院，而是醫院旁邊的一個餐館。
女孩，男孩。女方爸媽和男方的母親，坐在一起。
“彩禮我們沒有，孩子出來之後做DNA驗證，如果是我的孫子再結婚！”
“你家女兒這麼不檢點，誰知道孩子是不是我們家的。”
方子明的媽媽，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胸，諷刺地盯著慧慧。
她利落的短發，一身精致的工裝。
她兒子傻，她可不傻。
方子明面色動搖，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慧慧聽到猛地抬頭看向方子明，眼神裡是不可置信和痛苦。
“子明？你也這麼覺得？”
慧慧被巨大的痛苦包圍，連肚子上的痛都被忽視。
“子明？”
她期待著男朋友起來反駁他的母親。
隻要說一句，哪怕說一個字，她都覺得自己的人生值得，這孩子值得她冒著罵名來生下。
可是沒有。
隻有死一般的沉默。
慧慧的父母也難以接受。
他們沒什麼文化，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會這樣。
“慧慧，我們——”
慧慧媽媽整個人局促不安，嗫嗫嚅嚅，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慧慧爸爸身材圓實，臉上有很深的皺紋。他坐在那裡，隻是搖搖頭，卻全然不動。
就好像石像一般，看著自己女兒的肚子，他大約覺得苦。
打一輩子工，供養著兒女長大，不想遇見這種事。
沉默很久，他想拿煙出來默默地吸一口，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放回去。
沒有人反駁她的話，方子明媽媽很滿意，這種泥腿子家庭想來就養不出什麼好女兒。
“我想你們應該也沒有意見，她都願意沒結婚就給我兒子生孩子，想來對於沒彩禮這些外物也是沒意見的。”
“孩子我不管，你們自己生下來之後做好親子鑑定再帶來我們家住，到時候領個證就行！”
“結婚宴就算了，你還懷兩個呢，哪裡還有錢辦。”
“想好再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名片，我的時間有限，沒事不要給我打電話。”
方子明媽媽丟下名片，拽著方子明直接走出去。
長寧和朋友正好吃完也出去。
“媽！這樣行嗎？萬一慧慧打掉孩子怎麼辦？那可是雙胞胎！這孩子肯定是我的沒錯，我們兩整天膩在一起，也不工作，她哪裡去認識別的人！”
方子明有些不滿意。他覺得媽媽今天有些欺負慧慧。
“放心吧，你以為我為什麼叫你拖到胎兒五個月大再來談。”
方媽媽話語裡滿是算計和精明。
如果不是朋友拽住動不了。
年輕的長寧都想從後面給他們母子倆來一腳。
“老師，慧慧怎麼樣後面？”
涉世未深的男孩女孩哪裡還能想到人世間還有這麼險惡的算計。
“老師，要是我，我就不生了，愛怎麼樣怎麼樣。”
班上的女生揪心地替慧慧決定。
“這男的真不是人！自己的孩子和未來老婆都算計。”
“就是，我覺得就算嫁到他們家，過得也不好。”
“對啊，這種人不能嫁！”
長寧沒想到他們班還是勸分派。
“後來，後來先不說，你們知道他們母子為什麼要拖到胎兒五個月大嗎？”
長寧環顧一周自己的學生。
沒人能回答上來。
“因為懷孕前三個月打胎隻需要藥流即可，三個月以後，更準確地說十四周以後，隻能選擇人流或者引產。”
“裡面有一種方法就是把孩子攪碎，然後流出來。不管哪一種方法都是選擇先讓胎兒死亡，再排出來。”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
“不管哪一種都很痛。”
長寧說完，班上爆發轟鳴般的討論，這種事，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衝擊。
沒想到女生要承擔這麼大的痛苦，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渣男。
更沒想到，這種男的也能找到女朋友。
第178章 誰都不是善茬
不一會討論就平息下來，學生眼巴巴地等長寧更新。
他們希望有一個好的結局。
但是世界哪有這麼多完美，特別是未婚先孕，賭徒一般的心態。
“我下午去科室串門的時候，又看到慧慧和她的父母在那裡。”
又是一樣，昏暗的光線。
三人坐在等候廳。
無人說話。
最終母親還是抹著淚說，“慧慧，打了吧。”
他們覺得他們夫妻兩個沒有什麼本事，給不了孩子太多優越的條件，所以孩子才會這樣。
才會被人騙。
但是不管怎麼樣，孩子不生下來比生下來好。
她女兒年輕的一個姑娘，拖著兩個孩子，她不敢想象。
慧慧沒說話。
她直接打一個電話給方子明，外放，“我要打掉這個孩子了——”
話語裡帶著期待，期待他最後妥協。
“你打啊！這個孩子怕不是我的吧！現在心虛啦！”
方子明不知道在哪裡，手機裡有嘈雜的聲音傳出來。
“哥哥！快點，到你點的歌啦！”
“不說了，我有事！”
方子明不耐煩掛掉電話。
等候廳那一瞬間沒有人敢說話。
他們生怕說出來的哪句話，觸動到這個女孩的痛點，導致她輕生。
慧慧的表情冷靜到不像是一個人。
她站著良久。
爸爸媽媽滿頭白發刺痛她的眼睛。
她第一次詳細地看他們，蒼白的頭發，灰黃的臉色，腫得通紅的眼周，身上是一件破舊的棉衣。
大約十年前她還看見他們穿過。
手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老樹的樹皮。
身體佝偻著，不知道是被什麼壓垮。
這一刻她才驚覺，這對為她遮風擋雨的父母，已經老了。
她的眼淚不停地掉。
慧慧的父母慌了，圍在她周圍安慰。
母親笨拙地想用手給她擦眼淚，又怕手上的繭子擦傷女兒的皮膚。
隻得拿著紙巾，小心擦拭。
“別哭，不想打，留下來就是。有我們吃一口，就有他們吃一口。”
慧慧爸爸悶聲決定。
“都說，子不教，父之過。我沒讀過書，也不懂什麼大道理。隻是記住別人說的這句話。我想，是我沒有教好你，所以才會出這樣的事情，別人，我們強求不得。如果你想生下來，那就生，有我們一口飯就有它們一口飯。”
“別哭，是爸爸沒本事。才讓人輕賤。”
慧慧爸爸輕拍慧慧的背，安撫道。
“爸爸……對不起……是我不自愛才讓你被人瞧不起！”
慧慧心中有了考量。
她能19歲大專自己辦休學懷孕也不是什麼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爸媽，別擔心，這個孩子我之前就辦好引產證明，今天就能引產。今天的痛我會記住一輩子，以後絕不會犯這種錯誤。”
慧慧向自己父母保證。
這轉變，長寧和自己的朋友在一旁看得簡直目瞪口呆。
在她看來，老實的可能隻有慧慧的爸媽。
長寧久久停頓。
“後面呢？”
“後面真的打了嗎？”
“我覺得不能，雙胞胎，挺少見的！我猜慧慧應該不舍得。”
“不可能，她都這樣，肯定不會生下來。”
“生下來，帶球跑，五年後帶著天才兒子回歸！”
眾說紛紜。
腦洞大開。
“後面，我聽護士說，還是打掉孩子。”
-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方子明和他媽媽都來了。
他們在手術室外面哭喊著，所有的條件都答應，讓她別打掉孩子。
慧慧沒理，頭也不回地進去。
之後，方母子兩個在外面互相指著。
慧慧爸爸還揪了一把方子明的頭發，據說慧慧吩咐，到時候孩子打掉給他們做好親子鑑定，順便給孩子遺體送過去，讓他們找個好地方葬了。
慧慧爸爸還在手術室外面，喃喃自語，“兩個男孩，可惜了！”
在聽到是兩個男孩的時候，方家母子目眩頭暈，身子踉跄，直接倒在地上。
“活該！”
學生聽到最後終於解氣。
他們握著拳頭好像要討伐故事裡的壞人。
“這人怎麼不斷子絕孫。”
長寧抬眼看向說這個話的男生，這孩子平時不聲不響的，挺狠的啊。
“好啦！故事就到這裡！現在大家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開放式發言，是他們班級的常態。
思想可以錯誤，但是不能沒有思想。
“老班，你前同事有沒有可能被騙呀？我聽說有些男的就是想讓自己妻子使勁生孩子，有人說了，生孩子多，一個不成材，不可能個個不成材。”
“沒錯，萬一飛出一個天才，不得全家沾光。”
“老班，我還是覺得慧慧傻，最後就算報復了方子明，可是自己的身體還是被傷害了。”
“不值得！”
“要我說一開始就該克制自己，不要隨便交出去。”
“哼！有些男的心都髒的，自己到處留種還懷疑別人亂搞。”
“你們都不覺得方家的媽媽很可惡嗎？明明自己都是女孩子，還是單親，一個人帶著她兒子，應該更加明白女孩的難處，怎麼還這樣？”
“唉，上帝為什麼會創造女性這個不公平的物種，需要生孩子，沒有男性的力量，還會時常受到體內激素的影響。”
“我覺得是因為給了女性掌握生命的命脈，所以要削弱力量，不然男性這個物種怎麼活？”
“差不多得啦，都是成王敗寇，母系社會，女性不也站在頂端？”
“而且讓你們處於弱勢的不正是你們自己嗎？”
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正在你一句我一句，你來我往。
“你們是不是偏題啦？”
旁邊有人弱弱地問。
“閉嘴！”
兩人齊聲威脅。
“好了！”
看下時間，準備下課，長寧制止大家討論，隻要有一個引子在，她相信總能拯救一些人，那她今天的課就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