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給你男朋友丟家裡是不是不太好?”李夏妮看著前頭有些擁擠的路口,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上了。
雖然這是他們小分隊的飯,想有些獨特的儀式感,但程今洲勉強也能算個家屬吧,蔣熾勉強算個家屬的親戚,都帶上其實也行。
時鄔倒是淡定,腳步不停地往前走著:“沒事,他查完分就過來了。”
李夏妮扭過頭:“也來大排檔這?”
時鄔:“嗯。”
李夏妮:“綠茶哥夠自覺的啊。”
飛蟲成群結隊地盤旋在路燈下,三無巷依舊人頭攢動的熱鬧,大排檔新開沒幾天,新店的活動79折還沒過去,車輛成排,連走廊下都坐了不少人,在茶水區拿著號等排隊。
衛格樺來得早,從家裡出來就和李夏妮兵分兩路直接過來了,這會剛在店裡的四方桌前坐下,見著兩人過來後就跟無頭蒼蠅似的在茶水區張望,坐那兒朝兩人揮手。
“排隊排這麼快?”李夏妮說。
“我來那會人還不算太多。”衛格樺頭一揚,朝著還在外頭等號的十幾口子說:“這都是十分鍾前才來的,湊一起了。”
時鄔把手裡的飲料和啤酒放到桌面,甩了兩下發酸的手腕,問道:“點菜了嗎?”
衛格樺“嗯”一聲:“點了,就群裡發的那些。”
時鄔站在那拆著碗筷的塑料膜,看著正對面懸在走廊前頭的鍾表,看這會已經七點四十多了,扔了手裡的塑料膜垃圾:“那我先去前臺那邊再領個號,程今洲跟蔣熾等會也過來。”
大排檔大堂擺了不少桌,人滿為患聲音也嘈雜,時鄔穿著簡單的寬松白T和短褲,幹淨利落地從人群裡穿過,又回來,手裡拿著剛領的號放到桌面上坐下來。
“我打算明天去寺廟裡拜拜再查分。”衛格樺說著,就看向桌面上的號,“等會他倆來,不跟咱們一桌?”
“不知道。”時鄔回:“先領著吧,隨便他們,茶水區前面還排了不少人,估計等也得大半個小時起步。”
不知道是不是新開業,服務員和後廚業務都還不熟練,菜上得挺慢的,大堂除去桌與桌間必須留下的過道外,擺滿了桌子,小孩的哭喊,大人的急赤白臉,酒杯一碰就胡天侃地吹起來的牛逼,時鄔吃了兩口菜,嘗了口衛格樺帶過來的白酒,忍不住蹙下眉頭:“味真衝。”
李夏妮也剛淺淺舔了下,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就是。”
“那是你倆白酒喝得少,不習慣。”衛格樺說著就又給自己倒滿了:“幾千一瓶呢,我說拿出來慶祝高考成績才要來的,真等分一出,估計我爸連酒瓶子都不給我。”
剛準備把剩下半杯倒掉的李夏妮:“嗯?”
時鄔也重新看向他,很欣慰:“那就再給時鄔姐姐來一杯吧。”
倆財迷。
時鄔比衛格樺大個兩個月,自稱姐姐也沒什麼錯。
三人正假模假樣地碰杯,隔壁隔了兩條走道的一桌突然就熱鬧了起來,引得三人不約而同地伸頭望過去。
幾聲“啊啊啊啊”的興奮尖叫聲過後,聲音依舊高亢著:“我考了,我考了601分!”
時鄔一愣,下意識地又重新往走廊方向的時鍾望過去——已經八點半了。
“是不是能一本!”那女生身旁左右的大人也正拍手高興著:“去年一本分數線多少來著?”
旁邊桌子的人說:“文科理科啊?”
“文科!”
“那你孩子真超不少呢,去年才四百八!”
九年義務教育外加三年高中,都是實實在在考出的成績,四周好幾桌的叔叔阿姨都誇得贊不絕口,有孩子的更是滿嘴的“向姐姐學習啊”。
“靠,好高的分。”衛格樺說,邊瞄著那邊動靜邊端著小酒杯往自己嘴邊送:“吃個大排檔也能遇上學霸啊,要不咱今晚別睡了,直接陪我去寺廟吧,五點就能開門,先燒個香拜個佛,再恭恭敬敬地輸入自己的準考證號。”
“是不是還得給你撒點什麼聖水?”李夏妮哼了一聲:“迷信。”
“這可不是。我爸說了,迷信是指對某一種權威百分百地相信。”衛格樺一挑眉毛,闲情逸致地抖著腿嘿嘿笑兩聲:“你要是太信科學了也叫迷信。”
但時鄔覺得他們仨這會不是迷不迷信的問題,她把第三杯白酒也慢悠悠喝下去後,直覺那股子酒氣直衝腦袋,扛不住地放下杯子說:“我覺得咱們的重點是得先回家睡一覺醒個酒。”
不然容易去寺廟的半路上栽下去,成什麼醉酒少年不幸墜崖的社會新聞。
“我還行啊,這才幾杯,也就才喝三四杯。”衛格樺拿起還剩一大半的酒瓶子晃了兩下:“回頭洲子跟蔣熾過來也夠喝的。”
參考過年時喝兩杯酒飲就醉的程度,時鄔覺得自己的酒量三杯白的已經到頂了,頂得不能再頂了,再喝估計過會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那你繼續喝吧,我夠了。”時鄔:“等會還得出去醒會酒,悶得慌。”
衛格樺問:“那洲子是什麼時候來啊,再不來馬上吃好了都。”
就吃個飯,又沒什麼牛逼吹,吃飽了就撤了。
“不知道。”時鄔估計著:“快了吧,他倆準備查了成績再過來。”
衛格樺莫名其妙地:“蔣熾也要先查成績?”
李夏妮跟他兩人說相聲似的:“自信唄。”
桌上的炸串小龍蝦已經少了一半,時鄔的臉頰和脖子都逐漸有些燙意,三杯白酒的勁剛上來。
她坐在那,咬著剛從冷藏櫃裡拿出來的酸奶,人還算清醒,就是覺得自己泡在這大排檔裡渾身酒氣,沒等她喝幾口,放在桌上的手機就蹦出來了新信息,她叼著酸奶袋子低頭看過去。
宋岑:【今天是不是出高考成績?】
時鄔看著信息,不緊不慢喝酸奶的動作沒停,正打算回過去,手機屏最上方就提示進了一通電話,程今洲的。
於是她拿起手機站起來,給身旁的衛格樺和李夏妮示意,邊越過人群往清靜點的門外走,邊接通電話,主動問了句:“是不是考得還行?奧運冠軍。”
隔著有些沉悶的手機揚聲器和四周嘈雜的聲響,程今洲低低又散漫的笑聲傳過來,時鄔幾乎可以想到他靠在座椅上意氣揚揚的模樣,“是啊,考得還行,這會就想著報哪個了,以後女朋友打個電話說想一起吃個早飯,打個電話就能到宿舍樓底等著了。”
“厲害啊。”時鄔也笑。
她那會剛好走到店門口,六月底的天正是燥熱的時候,但手裡邊的酸奶透著清涼,時鄔握著手機,站店門前左右望了眼,隨即就抬腳往後面還有兩大爺搖著蒲扇的花壇邊子走。
“那你是不是馬上就過來了啊?”時鄔在花壇邊的綠化帶前蹲下來,看著地面上不知道是誰咬碎了塊糖掉下來,一排螞蟻正在齊心協力地搬著家,她正常問著:“要幫你們提前點些什麼嗎。”
天邊的烏雲緩緩散著,露出一輪接近於飽滿的圓月,時鄔也說不出來自己那會是什麼心情,有一瞬間想告訴程今洲準考證號也叫他幫自己查一下,但又有點“近鄉情更怯”的心情,多少也會想著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畢竟頭頂的月亮還有陰晴圓缺。
電話那邊不知道在幹什麼,也靜了好一段時間,時鄔就耐心等著,一直到貼著花壇邊的螞蟻已經搬著那塊糖又往前行進了一多米,時鄔正想著要不要再往前跟著它們走兩步,就聽話筒裡又傳來聲響了,程今洲嗓音平常地問著:“時鄔,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績嗎。”
看吧,看吧,還是來了。
時鄔就挺松弛而無奈地嘆了聲氣:“還行吧。知不知道都行,這會出來的也隻有成績,市裡面的排名估計要等明天才出。”
她考得好,也說不準還有其他同學考得更好。
程今洲聞言就笑了兩聲,坐在書桌前,靠著椅背,盯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那排成績,賣關子地問:“那你有沒有什麼有點擔心的學科?”
時鄔想了想:“沒吧。”
真非得說一科,那可能是語文。
時鄔一直覺得語文這一門更適合那種文藝外加尤其理想主義的人學,滿腦子的抱負和情懷,這樣才有可能越過滄海桑田,和李白杜甫這些文人鬥酒詩百篇。
她雖然是沾點,但還是理智更多些,高一之前她可能還算是理想主義,但高一之後,她就隻想顧著自己跟前的一畝三分地了。
“啊,那我來看看。”程今洲隔了兩秒才在電話裡開始說話,一聲招呼不打,字正腔圓的調子:“時鄔,語文一百二十九。”
他笑:“挺高啊,估計跟文科狀元比,也低不了幾分。”
“......”
時鄔這才反應過來,怔了怔:“你查我成績了?”
“嗯。”程今洲沒瞞:“發準考證號的時候,怕回頭丟了什麼的,就背下來了,連帶著你那張也背了,就是不確定記得對不對,剛試著登錄了下,發現自己記性還挺好的。”
時鄔沒轍地嘆息一聲,看小螞蟻搬家的心思也沒了,就破罐子破摔似的,幹脆直接問了:“那你報吧,我考了多少分?”
“嗯。”程今洲握著貼在耳邊的手機,視線重新落到屏幕上的高考成績上,勾著唇,語氣還是有點漫不經心,但聽起來比什麼時候都認真,心跳也有些快,一門一門的逐行和她念著:“語文,一百二十九分。”
“數學,一百四十六分。”
“英語,一百四十七分。”
報到這的時候,時鄔的手心其實已經出了點汗了,她心裡有了數,但一個人蹲在那黑燈瞎火的花壇邊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有點害怕那點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還沒聽到最後一門的理綜。
而蔣熾那會也正撐著拐杖站那愣愣看著電腦上時鄔的那排成績,從剛才到現在,已經震驚得連著不知道說了多少句“臥槽、臥槽、臥槽”,像是能直接甩了拐杖奪門而出敲鑼打鼓。
行朝巷的樹木在風中茂盛舒展,蟬蛻著殼,鳴叫聲似要衝破天際,夜空依舊漆黑濃鬱,但亮了圓月和繁星。
程今洲就靜靜坐在那盯著這行成績,情不自禁地喉結滾動了下,胸腔中也有些難以嚴明的情緒,但掰扯不清,說不上來,糅雜了很多,有心疼,有佩服,也有同樣塵埃落定的痛快,但那一刻隻是還算平靜地繼續給她報著最後一門成績,笑著說,“理綜,二百八十四分。”
話落,目光也終於到了成績單上的最後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