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小時後,池昭銘的辦公室。
顧明輝覺得今天的鳳凰似乎有些陌生。
鳳凰詢問了他們四個有沒有受傷,檢查了他們的護身符並簡單充了能,耐心地幫每一個在場的戰鬥人員清除了邪氣,甚至還和越監院——越院長禮貌地打了招呼。
……知道了鳳凰就是林錦松之後,這個場面怎麼看怎麼古怪。不知道越院長知不知道鳳凰就是他師弟的事?
鳳凰的態度依舊溫和,耐心,對顧明輝他們幾乎無底線地好,但顧明輝心中的那份怪異感始終揮之不去。
鳳凰的每一個關懷的舉動,都讓他感覺到一種距離感,就像是鳳凰隻是在機械地執行著某種程序,而非出於真心。
寧長空的臉在他面前突然放大。顧明輝猛地回了神,被嚇得往後一縮,卻發現自己的臉被寧長空的手扳住了。
顧明輝聽到了小狐狸低低的嘲笑聲。
“抱歉,嚇到你了嗎?我隻是在做檢查。”鳳凰抱歉地松開手。
緊接著,池昭銘正在仔細端詳的大臉也出現在顧明輝眼前:“你看到什麼了?”
“眼睛。”鳳凰嚴肅地說道,“剛剛眼睛裡閃過了一抹燦金色……應龍的顏色。還有應龍的氣機,剛剛稍微泄露了一點出來。”
池昭銘納悶道:“我怎麼沒看到?”
鳳凰:“嗯……我在這方面比較敏銳。”
算了,今天的自己也有些陌生……所以鳳凰陌生什麼的,可能隻是他的心理作用,嗯。
顧明輝不適應地眨了眨眼。
“應該是應龍的神魂碎片被刺激活化了。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回頭我會再花時間調查一下。”鳳凰把手收回廣袖之中,語氣平靜。
池昭銘清了清嗓子,爽快地承認了是自己保護不周,導致惡魔有機會深入龍淵書院,以至於能夠對顧明輝等人下手。
顧明輝的心思已經飄遠,無法集中注意力去聆聽他們的對話。他的感官和意識被體內那股奇異的能量所俘獲,這股能量既讓他感到陌生,又似乎與他有著某種難以言說的聯系。
中正平和的能量在他體內流動,如同一股溫暖的泉水,緩緩地、卻又堅定地在他的經脈中穿行。
“……顧明輝?”鳳凰歪頭,再一次喚回了他的神智。
顧明輝猛地坐直身體,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啊……不好意思,我沒在聽。”
鳳凰耐心地重復了一遍:“雖然惡魔這次的主要目標還是藏寶閣,但是從你一出現他們的反應來看,不死鳥應該還沒有放棄追殺你。”
池昭銘接著他的話往下講:“因此,我們正在討論接下來該如何安排,來確保你和你的朋友們的安全。”
“我肯定歡迎你們幾個再來金梧苑住段時間,但是我這段時間比較忙,恐怕分不出太多精力來指導你們。”鳳凰輕聲道,“我不希望因此影響到你們的修煉進度,所以想聽聽你的意見。”
體內溫和的能量在鼓舞顧明輝冷靜思考,仔細權衡每一個選擇的利弊。他幾乎就要答應了,屈服於被他人牢牢護在羽翼下的誘惑,讓自己在安全的環境中慢慢成長。
畢竟,被強大的惡魔追殺,無疑是一件十足危險的事,不是嗎?
但在即將應允的那一刻,顧明輝卻突然止住了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轉而堅定道:
“我想要試著自己應付——我不想要再被保護起來了。”
他渴望變得強大,渴望經歷磨礪,直到他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去對抗不死鳥。
菲尼克斯無情地劃破了他們青春冒險的輕松愉悅,過早地終結了那段本應充滿歡笑與驚喜的旅程。他奪走了那些寶貴的時光,那些他們本應共同經歷、相互扶持、一起成長的日子。
池昭銘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簡直是胡鬧!不要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溫慶生首先力挺好友。他把手放在顧明輝的肩上,話語一針見血:“如果就這樣躲在溫室裡,坐等別的什麼人——”瞥了一眼面色平靜的鳳凰,“——坐等別人來把菲尼克斯解決掉,我們心裡過不去這個坎。”
林錦松的死成為了他們三人心中一道難以逾越的坎,他們不能就這樣草率地將復仇之事交給他人之手——即便是林錦松本人也不行。
應該是要他們幾個把菲尼克斯抓住綁好,讓林錦松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折磨不死鳥,最後再補上最後一刀。
不過操作起來有些困難……總之林錦松隻需要最後收尾就可以了,不要累到。嗯,就像是切蛋糕的第一刀要是壽星來切一樣。溫慶生這樣想著。
“念頭不通達,有礙修行。”溫慶生一本正經地總結道。
“這個理由我喜歡。”蘇韻堯笑道。
她正好整以暇地看戲,但在身體姿態上已經明顯站在顧明輝這邊。妖獸追求刺激的一面顯露無疑,尾巴不自覺地搖擺起來。
小狐狸補充道:”一直被保護下去,我們都得不到成長。“
燕曉靈已經洞察到了問題的核心,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將目光投向鳳凰,等待他的回應。
“太危險了。”池昭銘嚴厲道,“就算你們四個聯手,對菲尼克斯也未必能構成實質性的威脅。”
鳳凰突然溫和地笑了起來,輕聲道:“可以啊,我為他們做擔保就是了。”
“生死攸關的戰鬥最能夠讓人成長。嗯,反正他們身上都佩戴著我送的護身符,在真的遇到危險之前,我會及時將他們救出來的。”
菲尼克斯在心靈連線裡疑惑道:“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那邊痛得昏過去了,身體暫時宕機了,所以我就過來看看這邊的情況。”寧長空輕描淡寫地回應道。
菲尼克斯問道:“需要我用涅槃火幫你治療嗎?”
寧長不以為意地回答:“死不了,不著急。以後再修吧。”
實踐證明,在涅槃火的幫助下,除了那顆後天縫合而成的心髒,他的身體幾乎能夠從任何傷害中恢復。
因此,隻要林錦松的心髒不受到致命的打擊,無論受到多麼嚴重的傷害,都能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寧長空現在甚至覺得沒有必要在每次受傷後就立刻修復,不如等到傷勢積累到一定程度後再一次性修復,提高效率。
菲尼克斯少有地主動關心道:“怎麼搞的?”
寧長空輕描淡寫地回答:“沒什麼,被巴利爾拉去操控【天譴】了。”
盡管他的意識已經脫離了身體,寧長空的精神仍舊顯得有些萎靡不振。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感嘆道:“這真不是人能幹的活啊——”
第100章 再次鏈接
靈氣復蘇元年,9月26日,半位面·諸神埋骨之地。
巴利爾以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接受了任務匯報,隻是在浩瑞士提到不死鳥沒能殺死顧明輝時,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微妙的疑惑。
不過承載了應龍碎片的顧明輝實力有所進步,再加上異處局派出的戰鬥人員保護,刺殺失敗勉強算是合情合理。
墮天的大天使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始終機械般冷靜的不死鳥,抖了抖自己覆蓋著黑色羽毛的翅膀。
算了,鳳凰的技藝不是這麼好破解的。行動中出現些許紕漏,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另一側,寧長空的外表雖然平靜,但身體卻在無聲地承受著劇烈的痛苦。
【天譴】將海量的靈氣抽到了諸神埋骨之地,對於追求力量的修士而言,這裡本應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修煉聖地。
然而,寧長空此刻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甚至不時閉氣,以免吸入的靈氣進一步激化體內鳳凰靈力與邪氣的衝突。
兩股力量在他體內激烈地交鋒,如同兩股狂野的風暴相互碰撞,它們在經脈中肆虐,撕扯出一陣陣鈍痛。
為了維持毫無破綻的外表,他不得不在變形術法上消耗大量的靈力,使得他體內的力量平衡變得岌岌可危。本就在之前的戰鬥中被大幅消耗的體力進一步透支,逼近了極限。
暈眩感如同潮水般不斷湧來,讓他幾乎無法站穩,眼前仿佛被一層黑霧所籠罩。
浩瑞士的匯報聲在他耳中變得模糊,他難以集中精神去聆聽,更無法洞察巴利爾的微妙反應,觀察對方是否有沒有看出他的破綻。
寧長空現在什麼都不想做,隻想撤去所有偽裝,找一個安靜的角落,靜靜地吃點熱騰騰的東西,然後躺下來睡上一覺。
之前在百鳥族的時候,青耕總是不厭其煩地催促他進食,和翎煌府的主廚研究他的餐食要如何搭配。寧長空總是嫌麻煩,直言不如早日闢谷,反正也吃不進去多少東西,還不如把時間花在工作上。
現在,他要裝成無需食物也能生存的不死鳥。為了不露出破綻,他隻好強行闢谷,現在想吃東西也沒機會吃了。
拿著權杖的浩瑞士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開了,巴利爾已經邁開了腳步。寧長空回過神來,安靜地跟在巴利爾身後。
【天譴】的黑色巨影在眼前不斷膨脹,不斷逼近,仿佛一座即將崩塌的山峰,壓迫著他的每一個感官。
懸而未決的等待終於畫上了句號,第二隻靴子終於落地,持續數日的焦慮和緊張感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寧長空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肌肉緊繃,準備隨時響應大腦的指令。但在這種緊張之中,他卻意外地感到一種奇異的冷靜,仿佛在風暴的中心找到了一片寧靜之地。
人一旦倒霉起來,還真是沒完沒了。
巴利爾熟門熟路地把他帶到【天譴】面前,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幾個要引發邪氣爆發的關鍵地點。
寧長空配合地伸出手,閉上眼睛,調動靈力,謹慎地通過靈力接觸【天譴】。
就在接觸的瞬間,他的心髒猛地緊縮,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握住。古老的鑰匙在無形的鎖孔中轉動,已經瀕臨極限的身體仿佛也成為了機械的一部分,被迫隨著【天譴】的節奏運轉起來。
身體的最後一絲靈力也被無情地抽走,力量的平衡在這一刻徹底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幾乎將靈魂撕裂的劇痛。
時間好像突然變慢了,感官在其中被無限放大,寧長空恍惚間覺得自己的存在已經被碾碎了,或者自己的血液在燃燒。
幾天前,菲尼克斯的臥室。
“如果巴利爾命你操控【天譴】,最大的挑戰在於你必須始終保持清醒的意識,不能讓變形術失效。”楚清歌冷靜地分析道。
寧長空垂眸思考著:菲尼克斯之所以會陷入需要涅槃火來修復的“假死”狀態,是因為強行承載了不兼容的鳳凰心髒,在短暫的連接之後心智過載。
在心靈連線中,寧長空詢問菲尼克斯:“你是用心智過載引發的疼痛刺激,來延長意識清醒的時間嗎?”
楚清歌插話:“你與鳳凰心髒的兼容性很好,這個方法即便對菲尼克斯有效,在你身上也未必適用。”
菲尼克斯語氣毫無波瀾:“否。那樣效率太低了。”
“——最有效率的做法,就是直接將邪氣注入循環系統,直接依靠鳳凰靈力和邪氣的衝突維持神智。”
**
內部燃燒的疼痛感提醒著他軀體的存在,將他的意識牢牢地錨定在現實之中,防止被那洶湧的信息流所衝散。
在來到巴利爾面前之前特意注入的邪氣氣勢洶洶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和鳳凰靈力一起把身體當作戰場,肆無忌憚地肆虐著。寧長空有些好奇自己的身體內部究竟被這兩股力量摧殘成了何等千瘡百孔、血肉模糊的慘狀。
實在是太疼了。
他很想說“要打出去打”,把這兩種能量都從自己身體裡趕出去。
想要挖開自己的胸膛,將那顆心髒扔出去,或者放幹自己現在滿溢著邪氣的血,以結束這無盡的折磨。
但是不行。
必須……必須假裝自己是一個沒有感覺的殼子,把一切的混亂與衝突的風暴牢牢地鎖在體內,不讓它們泄露出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