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繼續說著：“我用‘過河拆橋’的話術去套，發覺黎博神色有異。我懷疑，或許元宵節那晚黎博就是拿應龍氣息強行打開的桐山幻境。”
寧長空身子微微前傾：“隻不過桐山幻境已經崩塌，自然談不上過河拆橋一說，我便懷疑……”
話沒說完，這一圈人已經心裡有了數。
——還能是哪裡？自然是龍淵幻境。
池昭銘心知不能再打啞迷，隻好避重就輕地講起了往事：
那日，他們一行人進了龍淵幻境，但並沒有光在龍淵幻境停留。而是在一番查探之後，誤入了另一個半位面，在那裡，他們陷入險情。
“也就是在那裡，黎博留下殿後，我們都以為他在那裡身死，直到幾年後重新現身。”池昭銘沉重道，“我想，他應當是在那裡有所奇遇，才想在以應龍氣息打開龍淵幻境，再進入一趟。”
傳到了新的半位面？倒是與左老閣主身死，以及白闲描述的時空亂流造成傷勢相吻合。
池昭銘三言兩語交代了龍淵書院藏寶閣和龍淵幻境的關系，左朗凝不由開口問道：“那我們現在還能打開龍淵幻境嗎？”
白闲率先回答道：“不成了。他們在裡頭待了沒多久，龍骨能量就開始急劇消耗，勉強支撐到人全部出來就已全部耗盡。現在隻能等龍淵幻境自己再次靠近現世。”
“或許可以像桐山幻境那樣打開。”寧長空忽地開口。
他在千石錢行的地下室，雖沒來得及把那陣法全部看過一遍，但多少有些印象。
池昭銘和白闲已經猜到這一步，而左朗凝和越靜亭相信寧長空的陣法造詣，一時間大家竟都以此為前提思考了起來。
池昭銘打破凝滯的氣氛，他輕聲道：“我想與鳴岐君單獨聊兩句。”
辦公室裡很快隻剩他們兩人。
“幾成把握？”池昭銘問道。
寧長空眯眼：“我那晚瞧了幾眼，大概記住了四五成。再給我些時日，大概有七八成把握能復原出來。”
“不過，在我著手復原陣法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們到底去了哪個半位面，看見了什麼？”
寧長空盯著池昭銘，一字一頓地問道：“是不是與靈氣復蘇的事有關？”
“……我很遺憾拱手把你送給妖族，錦松。”池昭銘由衷道。
在那麼慌亂的情況下，看了一眼就能記住四五成，當真是才華橫溢。
寧長空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和你講正事呢，打感情牌沒用。”
“知道知道。”池昭銘揉了揉眉心，組織了下語言，娓娓道來：
“我……並不知道哪個半位面叫做什麼。”
寧長空靜靜地聽著，在腦海裡描繪著那個場面：
昏暗的夜色下，一望無際的半位面，空氣中濃厚得幾乎讓人窒息的靈氣。
隱隱地轟鳴聲從遠方傳來，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顫，讓人疑心：半位面也會發生地震嗎？
但向遠方眺望，就會發現，遠處那遮天蔽日的偉岸黑影並非群山，而是一臺正在運轉的巨大機器。那機器龐大無邊，超出了視野的極限，幾乎不能一眼看到全貌。
而如果抬頭，向天空看去……
“無數幻境的通道在半空中懸浮——你能想象那個畫面嗎，錦松？”這件事乃是秘而不宣的機密，第一次與人分享的池昭銘顯然激動了起來。
寧長空眯眼。那其中應當就有瑤池幻境，甚至異處局一行人可能就是在瑤池遇的險，所以白闲說他們身上“瑤池的氣機格外濃厚”。
“我們正是從龍淵幻境的通道進入此地。天空之中，遍布著影影綽綽的華麗幻境，還有巨大的——”池昭銘忽地頓住了。
“什麼？”寧長空挑眉。
“——黑影。”池昭銘吶吶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黎博後來找上我時，貌似說是‘殘骸’，但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的殘骸……”
寧長空問道：“黎博找你的時候，還和你說了什麼。”
池昭銘深吸口氣，緩緩道：
“他說，那裡靈氣如此濃厚，正是因為那臺機器，將現世的靈氣抽取到那個半位面中。”
“——他有辦法修改那臺機器的運轉方式，把富集的靈氣往現世傾倒。”
這就是，靈氣復蘇的真相。
寧長空沉默地喝了口半涼的茶。他不怎麼意外池昭銘就這樣信了黎博的話。
豐沛到幾乎能從空氣中凝實析出的靈氣，橫貫天地之間的巨大機器，仍是哪個修行者看了，怕是都會有類似的猜想。
他沉吟半晌，開口道：“改日你帶我再去一趟藏寶閣，我研究一下怎麼復現那個陣法，借顧明輝和龍骨的應龍氣息打開龍淵幻境。”
寧長空有預感，主線任務的關鍵，應當就在那個神秘的半位面。
池昭銘奇道：“我以為你怎麼著都要分一杯羹呢。”
雖然藏寶閣處應龍氣息更濃厚，但在那裡布陣，相當於把陣法拱手相讓給人類一方。
要是可以，寧長空也希望在金梧苑布陣。可惜金梧苑布了人間和蓬萊之間的傳送母陣，不能冒這個風險。
他輕哼一聲，傲慢道：“你當我不會在陣法裡做手腳？我就算把完整圖紙全部給你，交給你的人來畫，照樣還是得我親至，才能開啟陣法。”
這樣一來，萬一他死了，也方便把開啟幻境的方法交到可信的人手上。
“人類的陣修水平我可頗為了解，就算是丘老院長親自破解，怕是也破不了我設計的保險。”
池昭銘感嘆道：“當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啊。”
搶在他為林錦松跑去為妖族效力而扼腕嘆息之前，寧長空先開口道：“就先這樣定了。我設計陣法，讓越靜亭去畫。”
二師兄的人品他信得過，而且和他有舊情。寧長空有把握撼動他的心智，讓他不完全站在池昭銘和人類這邊。
“隻不過……”他仔細回憶了那天的情形，對池昭銘道出心中隱憂，“我擔心，‘開門’的能量有些難搞。”
話已說開。寧長空也不藏著掖著，把菲尼克斯開門的情形，和那“諸神已死，永夜將至”古怪口號盡數告知。
如今再回味這口號，再結合“殘骸”這個詞……
楚清歌輕聲道：“總感覺諸神的生存狀態，不怎麼樂觀啊。”
寧長空感嘆：“這不是已經確認死了一個了嗎？應龍就是啊。”
《冊府元龜》記載：“應龍闢壤，致宅土於遐年”，即應龍開闢大地，讓人擁有可以宅居的土地。
鳳凰隻能說是一代神獸，而應龍可是正兒八經有創世神神格的存在。
池昭銘：“畫陣布陣都需要時間，能量的事，我們慢慢籌謀……至於你說的那口號，我倒是有些印象。”
“——你知不知道西方的一個名叫‘永夜會’的邪教組織？”
第57章 追逐的往事
永夜會，成立時間不明，疑似與惡魔牽扯頗深的邪教組織。口號“諸神已死，永夜將至”，是諸神隕落說的信奉者。他們相信神話時代以諸神的死亡而告終。
對於他們來講，“永夜”……意味著什麼呢？寧長空沉思著。
池昭銘正色道：“其實我開始查這個組織的相關資料，也是因為十年前的事。一方面的確是因為當時的所見所聞，對神話時代的相關學說起了興趣……”
“另一方面……我隱約在那個半位面看到過一些陌生的人影，似乎是西方的面孔。”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寧長空長出口氣。如果說那半位面的天空之上當真遍布幻境的通道，那異處局能從龍淵幻境這一側進去，其他人就能從其他幻境進去。
池昭銘主動道：“姓黎的當時找到我，我就猜到他應當是與這幫人有了合作。我還有些永夜會相關的資料，回頭喊人送到金梧苑去。”
寧長空點頭應下。到藏寶閣踩點的事不急於一時，他還得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情報，這就要起身告辭。
“等一下！”池昭銘喊住他，臉色有些奇怪。
“呃，你知道在你來之前，小越和朗凝和我說了什麼嗎？”
靈氣復蘇元年，6月20日下午，異處局總部。
“什麼叫做——我這裡是託兒所嗎！喂！”要不是心髒處疼痛驟然加劇，寧長空大概會直接拍案而起。
他深呼吸。不要氣，不要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再憋他真的要憋出心髒病了！
寧長空怒道：“你們自己的學生，暑假交到我這裡算是什麼意思？都給我自己教學生去！”
話題朝著輕松的方向駛去。池昭銘聳肩：“又不是我的主意，我也幫你拒絕了兩句，但是我看著像是能勸住小越和朗凝的人嗎？”
他湊近些，一條條數著：“姓黎的直接當面把你身份叫穿了。我早就聽說小越這段時間天天跑去金梧苑登門拜訪，怕是早就心生懷疑了。你這回出手相救，時機太準，又是一條新證據。”
楚清歌補充道：“還有給羽毛充能的事情。”
寧長空悲憤道：“怎麼就一下子給越靜亭那破論文一下子添了這麼多素材？”
池昭銘見他抿唇不語，勸說道：“那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倔，你要是實在嫌他們煩，就交代個清楚……“
寧長空冷哼一聲：“我困在這人不人、妖不妖的處境，夾在兩族間左右為難也就罷了。怎麼，堂堂異處局局長，也要親手把人族英傑把這夾縫裡推？”
辦公室裡寂靜了一刻。池昭銘嘆息道：
“那幾個孩子都很想念你。”
“林錦松死了，他們應當往前看。”寧長空起身，表情冷肅，“活下來的隻是鳳凰。”
池昭銘盯著他清瘦的背影看了片刻，收斂了臉上笑意，不由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從林錦松成了鳳凰的？”
寧長空的狀態他一直看在眼裡，這個人一直是一副青白的臉色。清明那日一襲黑衣站在墓地，倒真像是死而復生的鬼魂。
一不小心，就要被烈日曬化了。
“……能怎麼成的，當然是結結實實死了一次啊。”
鳳凰神色自然，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話有多麼驚世駭俗。
他在被菲尼克斯拖入桐山幻境的時候，是真心實意地放棄了死遁的念頭，拼了命地要催動留下的警戒術法。
最後警戒術法熄□□鳴靈璧碎裂，是因為他的的確確生機斷絕、命數已盡。
桐山幻境“拒絕死亡”的特性讓風清梧的心髒歷千年而不朽，也留住了他身軀的最後一點活性，讓楚清歌能夠強行以奪舍的方式把靈魂重新塞入軀體。
到底是形容他現在“正在死亡”好呢，還是“已經死亡”好呢？寧長空忽略身後池昭銘欲言又止的表情，推開辦公室的門。
靈氣復蘇元年，6月20日下午，池昭銘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