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等到氣息平穩,寧長空把手往廣袖裡一揣,偏過頭對無人之處平淡地喊道:“池局。”
空氣微微扭曲,池昭銘的身影顯露了出來。
他打量著還戴著面具的鳳凰。百鳥族清明也有祭祖的活動,寧長空是參加完上午最重要的部分後,借口不舒服回翎煌府休息,然後偷偷溜了出來。
他祭祖的禮服還沒換下,寬大的黑袍上用金絲繡著鳳凰的紋樣。最後的鳳凰雙手攏於廣袖之中,脊背挺直,冷眼看著他。
神獸撕開了溫和包容的表象,流露出異質又神秘的本質,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池昭銘如初見那日一樣溫和地笑著,他頷首:“錦松。”
靈氣復蘇元年,4月4日15:38,幻境·祭城隍。
這個副本的背景故事,簡單來說就是靈氣復蘇後怨靈暴增,城隍管不過來了。
把怨靈幽魂都揍完,加固闢邪淨化的陣法,再把廟的香火續上,應當就無事了。
寧長空和池昭銘並肩站在遠處的陰影裡,看著三小隻打怪。顧明輝和溫慶生兩個近戰衝殺在前,燕曉靈在後方輔助,對敵人進行控制和削弱。
“還是差個遠程輸出。”池昭銘摩挲著下巴。
寧長空抱臂,哼了一聲:“本來是有的。”
寧長空毫不意外池昭銘篤定他就是林錦松。他放心不下三小隻,特意跑這一趟就是最好的證據,況且池昭銘未必不了解邪氣與鳳凰的內情。
池昭銘自知理虧,主動換了個話題:“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我來看著就夠了。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是不太好。寧長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又用力咬了下,試圖顯出點血色。
他現在呼吸都覺得累,腿軟得走路像踩棉花,還能堅持站著筆直全靠對眼前這個人的怨氣。
要是我自己死遁,哪裡會身體虛弱至此?
寧長空平靜地說:“池局,信任這種東西,是經不起考驗的。”
賣過一次顧明輝,就可以賣第二次、第三次。
池昭銘沒接話,隻是出神地盯著顧明輝。兩人跟著三小隻的攻略進度,一起緩慢前行。
寧長空站定,面具下的赤眸如同燃燒著的火焰:“池局,我想要真相。”
“你應該猜到很多了,”池昭銘還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面色平靜,“我和黎博合作,在元宵節那晚,故意把顧明輝放到他手上。”
他總算直直對上寧長空的眼睛:“他和我承諾,不會傷害你們,而且不會讓你們察覺到異樣。你被他帶走,不在我的計劃之中。”
“我很抱歉,錦松。”
寧長空涼涼地開口:“他和你的這個承諾沒兌現,你為什麼相信他和你承諾的另一件事就能實現?”
那個驅使池昭銘答應合作的承諾。
池昭銘笑了起來,不是如沐春風、八風不動的池局長的笑容,而是能在戰場上大笑著殺敵,拿魑魅魍魎的鮮血祭劍的執行部池部長的笑容。
池昭銘根本不是信任黎博信任到能夠把他們幾個的性命交出去,而是願意賭上他們的命,換一個可能。
為整個修行者群體的實力提高而心動的他,會想要什麼樣的可能?
“池昭銘,”寧長空咬牙切齒地從唇齒間擠出這幾個字,“黎博給你看了什麼證據,讓你相信他能搞出靈氣復蘇?”
第36章 燒香
靈氣復蘇元年,4月4日15:47,幻境·祭城隍。
“你真的很優秀,錦松。”池昭銘慨嘆道,“我很遺憾拱手把你送給妖族。”
這還是不想說,顧左右而言他。
“是邪氣。”寧長空篤定道。他得再逼一逼,看看能不能逼出更多情報。
“禍亂人間的邪氣?這個鍋我可背不起。”池昭銘背著手,笑意愈濃,“說到邪氣,還是能克制邪氣的鳳凰,心裡更清楚吧?”
想就邪氣反套他的話,看來池昭銘也不清楚邪氣和鳳凰的具體聯系。
再進一步。“而且我想,應當和您在十年前那次任務中的所見,有關系。”
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池昭銘眸色一暗。
楚清歌突兀地開口:“他心跳亂了。”
池昭銘微微調整了下姿勢,長出一口氣:“人妖殊途,立場不同。我不能講,錦松。”
這是默認了。
寧長空聽了他的話,心頭頓時無名火起。但心思百轉千回之間,他還是選擇了賣慘。
他抱臂,頭微微偏向一側,語氣中帶著一絲落寞和自嘲:“人不人妖不妖,活該我兩邊不討好。”
池昭銘有些動容。周一的新聞發布會上,寧長空將事實講得清楚,又不顧朱寰等妖的勸說,堅持留在金梧苑。認定他偏心人類,辜負御靈司的官職的妖怪,也不在少數。
池昭銘下意識地盯著他青白的面色,和毫無血色又幹裂的唇看了半晌。這人的名聲響徹兩界,回過頭一看也不過是剛滿十八,又被迫和朋友分離的小孩子。
“十年前的任務,”池昭銘嘆了口氣,收回目光,“黎博留下殿後,不想卻有奇遇……他給我看了件我曾在那次任務中見過的東西,僅此而已。”
寧長空細細品味著這句話。池昭銘也沒有再說更多的意思。
另一邊,主角團進行到了畫淨化符文的解密環節。寧長空出神地看著。
燕曉靈主筆,顧明輝還是對此一竅不通的樣子,他給左朗凝當徒弟應該挺合適……溫慶生倒是在這方面進步頗大,讓他有些訝異。
這讓他想起件事。“那兩塊白玉玉佩?”
“應該也是從十年前的任務地點帶出來的材料再做的。”池昭銘應得幹脆。
能找到西王母的白玉琯的任務地點……總不會就是瑤池幻境吧?寧長空撓了撓頭。
最後一個問題:“那麼,為什麼是顧明輝?”
到底是什麼龍?應龍?總不會是龍淵的龍吧?
而且顧明輝和龍是什麼關系?轉世投胎?血脈後裔?
池昭銘搖搖頭:“這不能講。”
套不出更多話了,但收獲不少。寧長空拖著腳步往供奉城隍的主殿走去:“畫這個陣法應該要挺久的。我離開一下,麻煩池局先幫忙盯一盯。”
“你去幹嘛?”池昭銘一愣。
寧長空頭也不回:“燒個香。”
靈氣復蘇元年,4月4日16:02,幻境·祭城隍·主殿。
池昭銘踏入廟宇,隻見殿前香火燃出的白煙嫋嫋上升,如同輕紗般在空氣中飄蕩。他的目光穿過這層朦朧,落在了寧長空身上。
寧長空正坐在一個蒲團上,盯著搖晃的燭火發呆。
“你不去盯著那邊?”他頭也不抬地問,聲音低沉。
鳳凰的聲望正盛,池昭銘動不了他。兩人現在還能維持著微妙的默契與和平。
池昭銘沒有坐下,而是站立著,目光在殿內四處遊走,打量著廟宇的陳設。他的目光在古樸的柱子、生鏽的城隍像上徘徊:“你這邊一言不發地走掉比較嚇人。”
寧長空依舊坐著不動:“就是燒個香。”
池昭銘挑眉,語氣玩味:“哦?不是因為站不住了,得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會兒?”
當年他和黎博是不是因為本質都是樂子人,才關系挺好的?
寧長空發燒燒得人發蔫,懶得理他,隻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池昭銘見寧長空一直坐著不動,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換上了認真的神色:“你身體沒事吧?”
“……怎麼都把我當紙糊的。”寧長空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你看著就像紙糊的。”池昭銘拍了拍腰間佩劍,“看著還沒這柄劍重。明輝和慶生,他們兩個隨便哪個都能單手把你提起來。”
寧長空疲憊地嘆了口氣,拍了拍身側的蒲團,示意他靠近些。
池昭銘走了幾步,直視著城隍像:“我不信這些。”
“我也不信。”寧長空拉著池昭銘的衣角,又借了他的力,吃力地站了起來。
池昭銘穩穩地託住他的身體:“祭城隍的時候,許了什麼願?”
在明清民國時期的北京,清明節有拜“城隍爺”的習俗。人們前往城隍廟燒香、祭拜,祈求風調雨順、平安吉祥。[1]
“今年運氣好點,太霉了這也。”寧長空默念除塵咒,抖落禮服上的香灰,轉身向殿外走去,“走吧。”
池昭銘眨眨眼,大步跟上:“到目前都挺順利的,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你要不要再歇會兒?
“呵。”寧長空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我每次這麼想就會出事。”
靈氣復蘇元年,4月4日16:16,幻境·祭城隍。
怎麼會,這麼強?
溫慶生咬牙凝聚全身靈力,手中的長劍猛地一振,劍身上的光芒瞬間亮起,將厲鬼的爪影擋在了外面。
闢邪陣將要畫完的時候,竄出隻兇神惡煞的厲鬼,直直向他們撲來,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厲鬼的攻擊被阻擋,它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整個空間都為之震顫。
到底是哪兒來的厲鬼?溫慶生分神想著,餘光瞟了眼也在持劍戒備的顧明輝。
總不會是這小子的倒霉體質又生效了吧?
靈氣復蘇之後,顧明輝是出學校能遇見邪氣入體的妖怪襲擊,上課能遇到法寶失控直衝他面門,回寢室睡覺都能有鬼魂壓床視奸。
天知道這一個多月,他和燕曉靈到底撈了顧明輝幾次。
"小心!" 燕曉靈的驚呼聲劃破了緊張的空氣,如同警鍾般在溫慶生的耳畔響起。
溫慶生猛地回神,轉瞬間,隻見厲鬼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幽暗的弧線,它的手臂如伸展的黑色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指他的要害。
瞳孔驟然放大,溫慶生的腳步本能地後撤,長劍斜劈而出,帶著一道寒光,試圖以攻代守,逼退這波致命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