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對於小兒子也是,至少,小兒子活著的那些年,她確實是疼在心裡的。
所以,這就是陶十三看不懂的地方了。
既然這麼愛小兒子,那為什麼小兒子死的時候,她這個母親沒有去救一下。
她明明就看到了,明明就站在那裡,小兒子滿眼都是媽媽,用力伸著手,嘴裡還喊著媽媽救我,媽媽救我。
可她呢?
卻當做沒看到,轉身就走了。
事後兒子死了,她還扮演著一個兒子走丟的母親。
那傷心欲絕裡面,有幾分傷心,又有幾分愧疚。
可憐的孩子,至死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媽媽在那麼近的地方,會聽不到自已的求救聲。
為什麼爸爸會死自已。
明明自已就躺在柴房裡,為什麼媽媽會找不到自已。
為什麼殺害自已的爸爸會在自已死後,表現出那麼傷心的樣子。
黎婆看著面前的兩個土包,手捏得緊緊的,把自已帶來的香蠟紙燭都給拿了出來。
“你讓我帶的東西都在這裡了,你說,可以讓我見一見兒子,是真的嗎?”
“你要是不信,那又何必到這裡來呢?”
是啊,她要不信,又何必來呢。
“小姑娘,你要聽故事嗎?”
陶十三撇了撇嘴,被一個幾十歲的小孩,喊成小姑娘,她可不習慣。
“你是想說你和他的愛情故事嗎?我可能並不是很想聽。”
黎婆:……
可她並沒有停下,反而更想說了。
有些事情,憋在心裡大半輩子了,她也沒幾年好活了,現在不說,可能以後再也沒人能記得他了吧。
“我以前的家庭條件挺好的,隻是我年輕的時候,家庭條件好,可不是個好事兒。”
望著大的那個土包,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天。
被判為資本家孩子的她,被下放到了這個地方。
一同來的,還有她青梅竹馬的鄰居哥哥。
兩人在這裡,被村民排擠,鄙夷。
每天幹著最累最苦的活兒,拿著最少的工分。
原本拿紙筆的手,也長滿了繭子。
“明明我們都說好了,過年就結婚,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在鄉下待了兩年了,也知道家裡平反無望,隻能相互擁抱取暖。”
說到這裡,她整個人都充滿了絕望。
“你說為什麼啊,我明明都在絕望的生活裡,看到了一點希望,為什麼這些看不起我們的村民,偏偏要在這個時候來使壞!”
黎婆的原名叫秦玉玲,她那個青梅竹馬叫周琦君。
兩個都要結婚了,他們攢了好久的錢,加上家裡人寄來的票,他們準備好好置辦一些東西,用作結婚用。
可那天,她在從鎮上回來的路上,被黎世平給……
後來她才知道,那就是一場陰謀,畢竟這種事情,沒人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帶人來抓。
偏偏所有人都是黎世平的家人,就沒有一個外人。
失了貞,她本是想一死了之的,可偏偏黎世平卻拿周琦君來威脅她。
沒辦法,她隻能嫁到黎家,從秦玉玲,變成世平媳婦,又變成了建國他娘。
“對於老大,我一開始是恨的,可再怎麼樣,也沒法改變了,而且他也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愛孩子的天性,讓我沒法把對男人的恨,放在他身上,從生下他之後,我就認命了。”
後來又有了老二,在懷上老二的時候,周琦君家裡就平反了,他家裡找了關系,把他弄回去了。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再也沒有來往了,以後就真的是兩條平行線了。”
沒想到,後來這個呆子,他又回到了這裡。
成了鎮裡的一個幹事。
那個時候,老二已經三歲了。
黎世平的小妹,卻眼高手低的看上了周琦君,並用她的名義,把人騙了回來。
還給下藥了,準備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沒想到關鍵時候,黎婆察覺到不對,趕了回來。
把小姑子打暈了,又把已經快發作的青梅竹馬給扶著,想要把人弄走。
“那時候我都認命了,可老天卻給我開起了玩笑。”
因為這事兒不光彩,就走的小路,走到這後面的時候,周琦君抵不過藥性,也可能是不甘心明明是自已的妻子,卻這麼陰差陽錯成了別人的妻子,還被困在了這個小地方。
兩人就這麼半推半就,有藥物的作用,也有心裡的不甘,更有感情使然。
就這麼滾在了一起。
“事後,他回了鎮上,並且沒多久就調走了,我也裝作才回家的樣子,就當這個事情沒有發生。
隻是我那小姑子,卻始終認為這個事情是我在中間攪和,一直和我不對付。”
說到這裡,黎婆冷笑了一聲,“後面我們誰也沒想到,我會懷上孩子,說真的,我自已都不知道老三是誰的孩子,因為那個事情之後,黎世平像是也有所懷疑,格外的黏我。”
她自已都說不清是誰的孩子,那黎世平就更不清楚了,畢竟媳婦夜夜都和他在一起。
加上從那之後周琦君再也沒有出現,日子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老三出生之後,那個男人也很高興的,那幾年,他是真的很疼愛這個孩子,有時候比我還要疼他。”
她因為和青梅竹馬的那次,摸不準這孩子是誰的,所以對這個孩子格外的好。
“說真的,我到現在都還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個男人會殺老三,明明他也是最喜歡這個孩子的,為什麼會殺他啊!”
陶十三看了一眼站在土包上面,正在無能狂吠的男人,搖了搖頭。
“還能為什麼,他肯定是懷疑這不是他的孩子唄。”
“他怎麼可能會懷疑,我一開始也以為老三是周琦君的,可後來老三的眉眼和男人長得一模一樣,怎麼可能是周琦君的啊。”
聽到這話,翻土包上的男人也停了下來,詫異的看著她。
第46章 我也有一個,不一樣的故事
“可能,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黎婆卻笑了,“算了,都過去半輩子了,就算有誤會又怎麼樣,這都是命。”
從一開始,一切都錯了。
坐在地上,從兜裡掏出打火機,剛剛講故事的時候,她已經把這裡拔出了一片空地。
現在用來燒紙剛剛好。
“我知道,小寶在下面肯定恨我,明明他當時都喊我了,我卻假裝沒聽到,我就這麼在門縫裡,看著他被男人一點點掐死。
他到死都還望著我這邊,他才沒了那兩年,我是根本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小寶最後被掐死的樣子。”
“也罷,這個男人毀了我的一生,最後卻殺死了自已的親兒子,這一切都是報應!”
火光印著她的臉,忽明忽暗的。
陶十三已經看不懂她了。
“我這裡也有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聽?”
黎婆轉頭看向她,“哦?什麼故事?”
陶十三看了她一眼,開始講故事。
故事和她講的一樣,是青梅竹馬,可並不是相攜下放。
而是舉報。
男人的父母,舉報了女人的父親,女人一家都被打上了標籤,然後被下放了。
男人對女人也有點好感,瞞著家裡人跟著報名下鄉了。
想著陪女人吃苦。
可偏偏這苦也不是好吃的。
這個時候,他們家裡也因為一些事情也被下放了。
女孩會被下放到這裡,還是因為臨走之時,父母託了關系。
這個關系,恰好就是黎世平的大伯。
想著,這是戰友的家鄉,自已女兒在這裡,怎麼也比西北要好很多。
為了子女,父母可以付出一切。
可偏偏女兒身邊千防萬防也沒有防住一匹中山狼。
在鄉下兩年,女人提出了結婚。
男人並不想在鄉下待下去,他到處找關系,可他家已經這樣了,並沒有人願意接觸他。
四處碰壁,加上家裡人也過得艱難。
女人這邊有父母,加上父母戰友給的補貼,平時雖然辛苦累了點,但是手裡還是不缺錢票的。
男人在沒有找到回城方法的時候,也不願意放開女人這個,他現在唯一抓在手裡的人。
於是嘴裡一邊答應,一邊還是變著花兒的想要找關系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女人父親的戰友,退伍回到了縣裡。
因為女人父親之前就說過,於是戰友就多關注了兩分。
也覺得這男人不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於是就和女人父親合計,給他設計了一場算計。
沒想到男人真的上鉤了。
本來兩人也隻是想讓女人看清這個男人的真面目,別被騙了。
沒想到男人會那樣心狠,直接就反手算計了女人,就算是放手,也讓女人對他存有遺憾。
讓自已站在受害者的角度。
偏偏他算計的另一個主角,還是戰友的侄子。
這讓他有了拿捏戰友的機會。
沒辦法,女人和父親戰友的侄子結婚了,因為這場被男人算計的婚事,她對新婚丈夫懷恨在心。
男人也因為反算計,一步步,成功脫離這個地方。
先是得到了縣裡一個工廠的工作,得以離開村子後又通過結婚,一步步往上爬。
後來女人父母平反,女人和丈夫的日子也算漸漸走上了正道。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男人又出現了。
不知道怎麼操作的,成了鎮上的一個小幹事。
還時不時和女人來了一場偶遇。
並且還開始接觸女人的小姑子。
情竇初開的女孩,很容易就進入男人精心編織的陷阱。
她以為是自已算計了男人,殊不知,是男人算計了她。
隻是,女人的出現,是一場意外。
男人心一橫,最後和女人發生了關系。
畢竟,比起九灣十八路的迂回戰術,還是走直路比較容易。
誰曾想,兩人都發生關系了,女人卻沒有離婚,也沒有要回城的想法。
男人這邊還得到了女人父親的警告,再一次消失在了女人的生活中。
本以為一切都再次回歸平靜,卻不曾想,幾年後,命運還是不放過他們。
男人再次出現,找上了女人的丈夫,說出了當初發生的那場關系。
還明裡暗裡說,當年生下的那個孩子就是他的。
另一邊又在村裡散播流言,讓丈夫心裡產生懷疑,和女人起衝突。
男人做這一切,隻是因為他無意得知,當初那所謂的機會,隻是女人父親和丈夫的大伯聯手給他做的一個局,他還興高採烈的走了進去,不光走了進去,還反推了女人一把。
是他自已把好日子給推了出去。
他現在後悔了。
後悔他當時不應該算計女人的,要是兩人結婚了,他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要不是當初女人父親和他戰友的舍你,他也不會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他不甘心,為什麼女人丈夫能夠得到一切,還過得風生水起。
所以,現在他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
丈夫果然有了懷疑。
男人又推了一把,弄了一些誤會,讓丈夫看到。
丈夫開始懷疑小兒子的身世。
再又一次看到小兒子和男人走在一起之後,他失去了理智。
把小兒子給掐死了。
女人親眼看到丈夫把兒子給掐死。
她自知理虧,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更不敢去救自已的孩子。
因為村裡的風言風語她也聽到了。
後來,她還主動幫丈夫隱瞞,裝作孩子走丟了。
再後來,這個事情,還是被她父親和丈夫的大伯知道了。
父親被活生生氣死了,大伯也不再跟他們聯系。
隻是走之前,不知道和丈夫說了什麼,過了兩天,丈夫在屋裡喝藥自殺了。
女人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再也沒有找過那個“丟失”的孩子。
肚子裡卻多了一個遺腹子。
“你覺得我這個故事怎麼樣?”
陶十三認真的看向黎婆。
黎婆卻早就已經滿臉淚痕了。
“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
土包上飄著的男人,現在也是嘆息一聲。
看向了黎婆身後不遠處站著的男孩。
“兒子,對不起,是爸爸對不起你。”
他錯了,錯得離譜。
男孩卻搖了搖頭,眼裡都隻有正在哭泣的黎婆。
陶十三對著老人一揮手,“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養了陶姎一場,這次,就算是我替她還你的養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