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但他飆得有點太猛了。
不隻是李菜,連看慣他玩dps的胡雪峰都直了眼。他們不說話,周圍有人在討論,但進不了耳朵。他們隻能呆呆地看著。
他和他們不一樣。
這是李菜最直觀的感受。
李耀祖不會在區區這樣的池子裡待著。
她用餘光去看胡雪峰,他一點都看不出之前興奮的樣子。舅舅在想什麼,李菜猜不出來。
比賽結束,胡雪峰他們這邊贏了。
其他人興高採烈,伸手去抱李耀祖的脖子。李耀祖剛站起來,差點沒被勒死,其實挺高興,但他非要裝逼。
想看的都看到了,李菜久久站在人群裡。周圍很吵,她心裡卻很安靜。
隔了一會兒,李菜笑著說:“我先走了。”
胡雪峰問:“不一起吃飯?”
“我奶在等。”李菜言簡意赅,伸手往門口指。
“哦哦……”胡雪峰挑眉,尷尬地撓了撓頭。
慶祝聲中,李耀祖被其他人架著,也跟著留意那邊。網吧門口的位置,老太太正坐著吹空調,旁邊輪椅上有個中年男人。
李菜走過去,擰開保溫瓶,喂水給輪椅上的人喝。
李耀祖覺得李菜漂亮。
他是因為她漂亮才找她的。
她彎下腰,把杯子傾斜,抵住病人的嘴唇,盯著他的喉嚨看。常年躺在床上的人很瘦,臉色也很差,眼窩深深陷下去,看著好像馬上就會死。
李菜擰上杯子,伸手給他擦眼屎。她把杯子收好,病人突然吐了水。水從嘴巴裡流出來,沿著下巴滴下去。李菜在找紙,奶奶遞了節皺巴巴的卷紙給她,她接過來,先擦男人的下巴,又擦了擦他的褲子。
她笑著跟他說話,再直起身,朝看著自己的人微笑。
李菜朝李耀祖笑了笑,李耀祖目送她出去。在背後,胡雪峰用手擋著嘴,小聲回答別人的打聽。
他應該不會再有以前那樣的想法了,就像她一樣。奶奶走前面,推開門,讓李菜推著輪椅出去。
明天是大晴天,後天也是,大後天也是。炎熱的夏天不會結束。
晚上回家,手機裡的班級群吵得不行,李菜在整理書包。
爸爸還沒下班,趁著奶奶洗澡,媽媽坐到李菜房裡說:“李菜,媽媽跟你商量個事。”
“你說吧。”
“就是……你姨媽的廠子沒弄好,現在資金卡住了,一下子出不來。那個錢,我們可能要下個月才拿得回來。”
媽媽抬著頭,想對上李菜的眼睛,但李菜隻是埋頭收拾。
李菜說:“然後呢?”
她不是狗。
也不是一隻明天就能殺掉的雞。
“這個月買菜的錢,要麼你出一下?我會還你的。等過年了,你不還有壓歲錢嗎?”媽媽說,“你的小金庫裡也存了點錢吧?”
她不是一塊已經切好放在桌上的豬肉。
等媽媽出去,李菜把賬本拿出來。今天去了醫院,刷的醫保卡,小票都留了。花了些雜七雜八的錢,等過幾天要讓爸爸媽媽給她。李菜不怪媽媽,也不怪撞了人的爸爸。是她不夠聰明,不會讀書,是她想東想西,做得很少,對生活有太多不滿意。
其實也沒多大意思。她把前面記的撕掉了,撕碎,扔到垃圾桶。
開學了,李菜升到高二,昏昏欲睡,在升旗臺下聽校長講話。解散以後,大家稀稀拉拉回教室。同桌的朋友說她喜歡上了高一新生裡的一個弟弟。李菜笑一笑,說:“追去嘛。”
放學的時候,邵遠鑫和他的朋友在前面。他回過頭,看了幾眼,就向李菜走來。兩個人一起出校門。他問她去不去校門口的水吧。
邵遠鑫說:“他們的奶茶很好喝,我一天喝兩杯。”
李菜笑著,目光在他臉上滾動。他沒修理過的眉毛,他鼻子上的黑頭,他油乎乎的皮膚,這些都讓人有安全感。他普通,她也很平凡,平凡到不值一提。
她是人。可是她的名字不重要,她碌碌無為一輩子,她從出生到死都在這裡,她結婚生子,繁衍後代,沒人記住她,像牲畜一樣。
水泥路被曬得發燙,直冒熱氣,衝得人毛孔張開,起雞皮疙瘩。李菜和邵遠鑫說說笑笑走出去。
太陽底下,李耀祖站在校門口。
第8章 放學的路
李耀祖沒有嬰兒肥,臉頰瘦削,襯得吊眼殺傷力更強。他五官有一個特徵,鼻子長得很精致。還沒長開,但也有模有樣,夠進青春期女同學的春夢。
他離李菜有點遠。
邵遠鑫長了兩瓣有福的厚嘴唇,這個年紀,皮膚多多少少泛油光,帶了粉刺和黑頭,是最普通的男生的樣子。
他就在李菜身邊。
李菜和邵遠鑫出校門,轉彎,腳步不停。說不上來為什麼,她沒敢去看李耀祖。他也可能不是來找她的。
李耀祖像個二愣子,有遮陰的地方不站,就那樣大剌剌站在太陽底下。他盯著李菜,看著她避開自己,好像忍無可忍了一樣,幾步就追上去,擋在她面前。
他說:“你跑哪裡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找麻煩的。
李菜也被他的架勢唬住了。“李耀祖,”她問,“你來幹嗎?”
邵遠鑫懵了,看看李菜,又看看李耀祖,沒輕舉妄動。
李耀祖對她說:“《午夜》上有人找我。”
“啊?”
和遊戲有關嗎?
“是戰隊經理。他們有青訓營,說看情況,打算收我試訓。”
李菜睜大眼睛:“什麼?不是搞傳銷的吧?”
聽到她發自內心的擔心,連李耀祖都破防笑了。但也就那麼一下,他又變回平時那副愛答不理的嘴臉,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嗯。”
“自己有青訓營?總部在哪?上海嗎?是很有名的隊嗎?不是什麼野雞隊吧?”
“嗯。”
“真的吧?不是騙錢的?”
“對。”
“那你快去啊。”
“你去嗎?”
李菜愣住了:“這還有我的事嗎?”
“他看了我那個視頻。”
他說話總斷斷續續,要人猜。李菜問:“你是覺得,他是看了我發的那個帖子?”
摸著良心說,那不可能。俱樂部再缺人,再吃飽了飯沒事幹,也不可能靠那麼十幾二十分鍾的自定義戰場來撒網。
大城市誰都想去,網上調侃那裡出生的人是“人上人”“天龍人”,李菜打過不止一次算盤,報旅遊團也行,她也想去看看,雖然一直都沒成行。
但她懶得跟李耀祖爭,隻說:“這是好事,你想試試就去。我就不去了,沒錢也沒空。”
她不等他回答,拉著邵遠鑫就走,把李耀祖甩在原地。奇怪的是,她心裡的想法也在變。李菜想,要是他現在叫住她,她就去。隻要他再問一次她要不要去,她就答應。但是李耀祖沒有。
路上,邵遠鑫問:“他是二中的吧?”
“嗯,”李菜在想事情,回答了好久,發現氣氛有點沉重,又說,“你怎麼知道?”
“他穿了二中的校服。”
“哈哈,是哦。”
二中的夏季校服是白上衣,白色很亮,但李耀祖肯定不是因為這個才廣為人知的。
李菜跟他一起傻笑。又走了一段路,邵遠鑫說:“其實我認識李耀祖,但是李耀祖不認識我。應該很多人都知道他。他哥哥是高考狀元。我跟他一個初中,那時候,我們班主任還去他家給他爸爸送禮。”
她什麼都不清楚。全都是別人告訴她,她才知道。李菜尷尬地笑了笑。
邵遠鑫說:“你不舒服嗎?看著面色不好。”
“不是的,”李菜回答,擠了擠涼鞋中間的腳趾,“我的鞋子打腳。”
等她放學回家,爸爸在和面。每回送走病人,家裡都要高興一下。爸爸在單位食堂買了面粉和肉,早早下班,回家和面做包子。
李菜進了家門,放下書包,進廚房看了兩眼,挽起袖子洗手,然後叫爸爸讓開。
李菜她爸立刻讓賢,退到一邊見習。
奶奶在客廳看電視,就聽到“咚咚咚”的聲音,耳朵都要聾了,以為地震,衝進廚房才發現是李菜在砸面團。
“有病吧?”奶奶罵她,“那麼用力幹嗎?拆房子啊?!”
這段時間,李菜不起早床了,醒了也在床上躺著,隻留刷牙洗臉、做個早飯的時間。她下樓上學,才出去,隔壁藥店的老醫生就顫顫巍巍叫她:“李菜,你來啰。”
李菜摸不著頭腦,老頭子一個勁招手。她也就過去了。才到門口,醫生先把老花鏡戴上,接著從發黃的白大褂袋子裡拿出紙條,打開,指著敲了敲,再遞給她。上面是一串電話號。
醫生的方言講得抑揚頓挫,一節一節斷開來:“李耀祖。要你有事的話。就給他打電話。”
某人好詭計多端。李菜沒法說什麼,隻好接應。
放學了,她一個人回去,剛到校門口,就看到李耀祖又守在那。
她一走,他就跟上來。李耀祖開門見山,說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們報銷路費。”
《Holiday\'s midnight》在國內還算熱,比賽有些關注度。加上幾年前中國隊拿了世界級獎項,營銷號一宣傳,網友民族自豪感一上來,電競又普及,在國內也就擠進大眾視線了。
李菜就是普通玩玩遊戲,知道個大概,但不是固定觀眾:“什麼隊?哪有這麼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