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知逸死死地瞪著它，目光兇狠，嚇得它趕緊垂下眼睛，趴了一會，爬過來舔沈知逸的手，姿態討好。
沈知逸用力推開狗頭，力氣大到狗頭差點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
他坐回被子上，雙腿並在一起，把被咬得面目全非的擺件放在膝蓋上，兩眼發紅地盯著。
他嘴唇抿緊有些顫抖，瘦削的肩膀時不時抽動一下，眼淚控制不住地溢出來，在這個空曠漏風的拆遷房裡，臉埋在膝蓋上低聲抽噎著。
如果沒有人來打擾的話，黎娜可以睡上一整天，而且到晚上也能一沾到床就睡著。
她引以為傲的睡眠質量，在朋友溫琳看來就是逃避現實，自甘墮落。
家裡有一個小吧臺，上面吊著兩盞燈，玻璃燈罩上有水波紋路，透出冰藍色的光芒。
黎娜喜歡把家裡的燈都關掉，隻開這兩盞，仿佛身處於海底，徹底隔絕了現實世界，再來點酒，放點音樂，簡直完美。
昏暗燈光下，溫琳手扶在她腰上，隨著音樂節奏，帶著她在客廳裡跳雙人舞。
兩人默契十足，能接上對方每一個動作。溫琳是黎娜的發小，一起長大，一起出國留學，一起當模特，從小到大幾乎沒分開過，關系比家人還要親密。
她們喝了點酒，氣氛微醺。
溫琳比黎娜稍微高一點，在將黎娜拋出去，拉回來的時候，她微低下頭，嘴唇貼上黎娜的耳朵，低啞地笑了一聲。
“唉，為什麼我不是男的呢？我要是個男的，第一個幹你。”
黎娜頭皮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冷笑著嗆回去：“我也想是個男的，長著一個超級大追追，把你幹得下不來床，在床上哭著求我。”
這下換溫琳頭皮發麻了。
她松手的同時，黎娜也推開了她。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看到了什麼惡心的髒東西，同時彈跳出去，倒在沙發兩邊。
溫琳端起雞尾酒淺酌。
黎娜接了個電話。
黎母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年後去你爸的公司上班，別整天待在家裡混吃等死。”
黎娜腦袋暈乎乎的：“不去，我差他那倆破錢？”
讓她每天過朝九晚五的無趣生活，還不如直接讓她去死。
黎母在電話那頭沒說話，似乎是嘆了口氣，又對她失望了。
她也很煩，正打斷掛掉電話，黎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我想去領養一個男孩。”
黎娜：“……”
記得之前黎母讓人買了一大堆衛生巾回來，結果她當月就絕經了，把那些衛生巾都送到了黎娜這裡。
但黎娜在國外用過衛生棉條之後，就很少用衛生巾了，除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用。
自從弟弟死後，黎母一直想要個男孩，但肚子總是沒有動靜，黎父也被她纏得很煩，後來就跟她分房睡了。
黎娜聽到過一些傳聞，在生弟弟之前，黎母懷過兩次孕，都是女兒，就打掉了。生完弟弟之後，也懷過一次，是女兒，也被打掉了。
在黎母懷過那麼多的女兒裡，黎娜是唯一活下來的一個，她都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黎娜說了句“你想領就領”，就把電話掛斷，手機丟到一旁。
溫琳湊過來，笑得不懷好意：“你媽想給你找個童養夫啊？”
黎娜踹她一腳：“滾！”
還童養夫，那是她媽絕經生不出小孩，沒有資本跟狐狸精鬥，隻能去領養小孩，讓自己這邊也有個兒子，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也能多刷點存在感，分散一些她父親的注意力。
到了深夜，黎娜和溫琳喝得醉醺醺的，兩人七橫八豎地倒在沙發上，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睡到了天亮，起來的時候渾身酸痛，腦袋要爆炸了一樣。
窗外飄著雪花，常青樹隨風飄蕩，天空灰白，寒風裹挾著雪霧，如一幅雪景畫鑲嵌在窗框裡，黎娜目光失神。
溫琳爬起來，抓了兩把亂糟糟的雞窩頭。
“我靠，這雪都下四天了，還不停，他媽的有完沒完。”
黎娜瞬間回神。
溫琳扒著窗戶看向外面，有一些環衛工人在路上撒鹽鏟雪。
“晚上我們去炸街吧，我那輛布加迪扔車庫一年多了，該拿出去溜溜了。”
黎娜揉著酸脹的太陽穴。
“行啊，那我就開帕加尼吧，再不開估計都要壞掉了。”
兩人一拍即合，吃完早飯，一覺又睡回了黑夜，仿佛天沒亮過，連著過了兩個晚上。
外面雪變小了，不會影響視線，雪花輕飄飄落下來有一種靜謐的感覺。
黎娜和溫琳的家相隔不到一百米，幾乎同一時間，不同位置的兩個私人車庫開出一輛超跑。
與街上的私家車不同，她們的車身更低，線條凌厲流暢，有種兇猛的力量感，外形極具衝擊力。平時很少有這樣的車出現在街上，所以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看起來就像是放大的酷炫跑車模型。
她們的超跑一上路，那些寶馬奧迪立刻躲得遠遠的，根本就不敢靠近，路邊甚至聚集了一波人，拿出手機對著她們的車子拍照。
【作者有話說】
怎麼寫出來一股橘味兒呢，好奇怪……不過大家不要擔心，咱們娜娜和溫琳都是比竹竿還直的直女，隻是溫琳騷話很多，是真的騷！話！特！別！多！但是娜娜都能騷回去。
第7章 仰望神明
◎他覺得羞恥。◎
離開黎娜以後，沈知逸沒有再吃過飯，垃圾桶裡最近有別人扔掉的食物了，但是他吃不下，也不想碰。
之前他沒有吃過好吃的東西，所以不覺得難吃，隻要能填飽肚子肚子就行了，但是嘗過美味的食物以後，那些冰冷腐爛發臭的食物就再也吃不下了。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餓死。
沈知逸出了小巷子，走到大街上，有些卷生卷死的連鎖店已經開業了，他路過的時候，聞到了飯菜的香味，肚子又開始叫，越叫他越沒力氣。
路過一家潮玩店，沈知逸看到亞克力箱子裡放著很多擺件，其中一個是湯姆和傑瑞躺在枕頭上睡覺，上面寫著售價699。
黎娜隨手扔給他的一個小玩意，夠他吃多少頓飯呢？
今天街上人多一點，沈知逸看到有兩輛很與眾不同的車子開了過來，路上有人拿著手機興奮地拍照片，有的女生還在幻想開車是不是英俊帥氣的霸道總裁。
沈知逸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咒罵聲。
“你可真夠笨的！剛給你的時候就千叮嚀萬囑咐別弄掉了，你看看你，全都撒出去了，下次再也不給你買了！”
一位走在人行橫道上的女人，正在責罵不小心把炸雞柳掉到地上的女孩。
女孩想去撿，女人拉住她，看了眼駛過來的跑車。
“別撿了，都髒了，上面全是細菌！”
女人牽著小女孩走了。
沈知逸兩眼發直地看著那份炸雞柳，口中瘋狂分泌唾液，他腿腳不受控制地走過去，看著地上的炸雞柳，雙手顫抖地去拿。
一道刺目的白光打在他身上。
他什麼都看不見了，視野內全是白色，有些睜不開眼睛，整個人跟被定住了似的愣在原地。
車裡的溫琳魂都要嚇飛了，握緊方向盤，發出一聲尖叫。
“臥槽！鬼探頭啊！”
她急忙踩剎車，還是晚了一秒，車頭撞到了男孩，撞得應該不重，因為人沒飛出去，而是原地倒下了。
她解開安全帶下車。
路邊有幾個人圍過來，她煩躁得要命，全部推到一邊。
“讓開啊！別擋路！都給我讓開！”
溫琳把摔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扶起來，拍掉他衣服的雪，上下打量著他。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痛？”
沈知逸搖頭，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地上的泥水弄髒了，這是黎娜買給他的，他一直很珍惜，都沒有穿著這身衣服去鑽垃圾桶。
溫琳不放心：“還是去醫院裡檢查一下吧。”
她掏出手機，給黎娜打電話。
黎娜接通後“喂”了一聲。
溫琳幾乎崩潰大哭：“娜娜啊，我撞到人了，還是個小孩兒！”
黎娜很冷靜：“嗯，我已經看到了，我停好車過去找你。”
掛斷電話，黎娜靠邊停車，走到那輛布加迪前面，看到溫琳半蹲在地上，緊張兮兮把一個男孩子轉來轉去，撓著腦袋很煩躁的樣子。
“你真的沒事嗎？”
沈知逸點頭，抬眸看到一個女人緩步走過來。
距離越來越近，在看清楚女人的臉之後，他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整個人被定住了似的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黎娜也看到他，短暫的驚訝過後，揚起一抹溫柔優雅的笑容，拖腔帶調地喊他名字。
“沈知逸小朋友。”
她走到沈知逸面前，稍微彎下腰，有甜甜的花香味撲面而來，對上沈知逸驚愕的視線，忍不住笑出了聲，揉揉他的腦袋。
“我們又見面了。”
沈知逸順著她的力道，慢慢低下了頭，顯得有幾分乖順，像條被主人撫摸的小狗。
溫琳目光在這兩人身上來回流轉，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笑得有點壞壞的：“你們認識？”
黎娜收回手，站直身體：“嗯，之前見過兩次，今天是第三次見。”
溫琳來了興趣：“怎麼認識的呀？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弟弟。”
她按耐不住自己的小賤手，去掐沈知逸的臉。
手指還沒碰到他，就被沈知逸腦袋一扭，退後一步躲開了。
溫琳愣了一愣，笑了，看向旁邊的黎娜，酸溜溜地說：“怎麼隻讓你摸頭，不讓我掐掐小臉兒呢？”
黎娜又把手放回沈知逸腦袋上，故意的，而且沈知逸還沒有躲，真的太給她面子了。
“因為你長得醜，小朋友不樂意讓你摸。”
溫琳氣血直衝頭頂，指著自己的鼻子：“我醜？我以前交往過五個大帥逼，被好多優秀男人追求過，你呢？你交過幾個男朋友？”
“男朋友”這三個字一出，沈知逸瞬間抬起頭，看向黎娜。
寡王黎娜被他們倆死盯著，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避開這個話題，拎著沈知逸看了看。
“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萬一傷到了骨頭了，落下後遺症就麻煩了。”
被避開的話題，扎根在沈知逸的心裡，他垂下眸子，視線又回到了那袋雞柳上。
黎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瞬間明白了。她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幾下，緊接著把沈知逸拉上車，扣好安全帶。
兩輛超跑再次炸街，你追我趕地爭搶著跑到最前面，有好幾次她們幾乎是擦著對方的跑車開過去，沒有碰撞到，但看的人心驚肉跳，手心冒汗。
引擎的嗡鳴聲響徹天際，行人無一不為之駐足。
到了醫院，黎娜給沈知逸解開安全帶。
“你跟那個姐姐先上去做檢查，我等會過去。”
沈知逸坐在後面，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晶晶的，有點湿潤的感覺，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黎娜，沒有動。
黎娜忍不住轉身揉他腦袋，語氣比剛才更溫柔了一些：“乖，沈知逸，你要聽話呀。”
她溫柔的嗓音如同一片羽毛，輕輕地飄落到沈知逸心裡，泛起一陣細細密密的痒，像螞蟻爬滿了心髒。
沈知逸心跳控制不住，等黎娜摸夠他了，才拉開車門下去。
到醫院裡，沈知逸跟個玩具似的，被一群醫護人員傳來傳去，做了一個詳細的身體檢查。
最後，醫生看著報告單說：“沒受傷，連點皮外傷都沒有，冬天衣服穿得厚，可能明早起來膝蓋上會有點淤青，不過問題不大。”
溫琳這才徹底放心，拉著沈知逸出來了。
黎娜也過來了，手裡拎著一個保溫袋，離得遠，看不清是什麼，等她走近了，一股雞柳的香味飄出來，勾引著沈知逸肚子裡的饞蟲。
他連咽了幾次口水，裝模作樣地看向別處，沒把目光放在上面，直到黎娜將那個保溫袋拎進他的視線，他聽到了那個會讓他心髒發痒的聲音。
“你還沒吃飯吧？剛才看你一直盯著地上的雞柳。”
沈知逸撇開臉，但能感覺到黎娜的視線在他身上，所以一直沒有做咽口水這麼明顯的動作，慢慢的，他嘴巴裡堆滿了口水，一開口絕對會流出來，那樣會很丟人的。
他臉頰發熱，伸手接過來，臉還撇在那，看都沒看黎娜一眼，心中並沒有得到食物的喜悅，他反而覺得羞恥，甚至很看不起自己，討厭自己。
黎娜盯著他的側臉，微微眯起眼睛，笑容意味不明。
“姐姐給你買吃的，連句‘謝謝姐姐’都不會說嗎？”
沈知逸忍不住了，一口氣咽掉嘴裡的全部口水，低著頭磕磕巴巴的，聲音細弱蚊蠅。
“謝……謝謝姐……姐姐。”
溫琳噗嗤笑出聲，用手捶牆，學著沈知逸剛才結結巴巴的別扭樣子，也很小聲地對黎娜說：“謝……謝謝姐……姐姐。”
溫琳可不是老實的人，說完了還要繼續添油加醋：“謝謝姐姐給我買好吃的，愛死姐姐了，來，姐姐親一個……”
她摟著黎娜的脖子，噘著嘴親過去。
黎娜也笑個不停，拼命往後躲。
隻有沈知逸低頭杵在那裡，看著她們的笑容，敏感的自尊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擊，伴隨著一種被人模仿嘲笑後的恥意，讓他失去了對面部表情的控制。
他眼底浮起一層水，卻不是因為難過，所以不足以形成淚水，隻是把他眼睛泡得紅紅的，亮亮的，顯得閃爍的目光更加無處安放。他臉頰底下仿佛被人放了一把火，控制不住地發燙，炙烤著他混亂的思緒。
身體忽然變得很難受，幾乎要站立不住，他腦袋一沉，眼前事物飛速變化，整個人狠狠地摔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正在打鬧的黎娜和溫琳聽到一聲悶響，不約而同扭頭看過去，見沈知逸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