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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強的她

第10章

倔強的她 4141 2024-12-23 13:43:27

鄭曉峰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徐母,苦澀悔恨如滔滔洪水,滾滾將他淹沒。


咚地一聲,他雙腿重重跪地,持續不斷磕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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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仇與恩(下)


年少的鄭曉峰,是個狠厲乖張的角色。縱然生於富貴之家,衣食住行樣樣奢華,他的童年,卻依舊黯淡無光。物質上極端富有,精神上極度缺失。鄭曉峰厭惡有錢無愛的鄭家,以及周圍燦爛笑容裡的陰險算計。記憶中,父親永遠是個名詞,是逢年過節才能見面的陌生人。母親則是個動詞,總在哭鬧撕扯,為了丈夫數不清的情人,為了母家貪不盡的利益。在父親眼裡,鄭曉峰是延續香火的任務;在母親眼裡,鄭曉峰是索要利益的資本。鄭曉峰如同鄭家的一扇門,存在便足夠了。至於這門,是新是舊,是好是壞,都不重要。因為極度缺失愛,從小他便不懂愛,更不會愛。兩三歲時,鄭曉峰已經流露出冷情與暴戾。從幼兒園到初中,他幾乎每天都打架。就算無人招惹,他也要滋事發泄。既然不快樂是常態,各懷鬼胎的他們,又憑什麼快樂?學校幾次請家長,欲要溝通教導頑劣的鄭家公子。可惜父母永遠不會出席,來的有管家、秘書、甚至保姆,卻從沒有親生父母。所來之人,既不敢責備自家少爺,更不願費心教育被父母遺忘的孩子。由於鄭家是該校的最大金主,校長與老師們,便睜隻眼閉隻眼,盼望鄭曉峰“畢業”。


於是乎,鄭曉峰在遺忘中慢慢長大了。起初,他頑劣挑事,為的是引起父母注意。哪怕給個大大的白眼、幾句狠厲的訓斥,他都會甘之如飴。然而,鄭曉峰失望了。無論如何暴戾囂張,父母都無暇在意。漸漸地,兇狠蠻橫融進了他的骨血裡,化為本性,化為委屈憤怒宣泄的表達途徑——鄭曉峰終於醒悟,自己不過是鄭家的擺設,活著僅僅因為父母需要。越是如此想,就越是特別恨——為什麼非要他來這世上?生需養,養才生。既然父母不顧養,他便要斷了他們的生,讓他們後悔莫及!!自從得出如此結論,鄭曉峰便開始琢磨他的死:唯有死,才是對生而不養父母,最有力的懲罰。倒不是他們會有喪子之痛,而是年紀大了,想要再生個康健的後代,怕是不容易吧?每每思及此,他便有些雀躍,計劃著,如何‘報復’父母。


那天,14歲的鄭曉峰,如常在大街上闲逛,滿臉挑釁地尋找新的目標。突然間,驚恐的呼喊聲,攪亂了整條街的寧靜。一輛貨車呼嘯而來,伴隨司機聲聲呼喊: “躲開!!快躲開!!!” 顯然,貨車出了故障,唯有撞上什麼,才能撫平它的暴躁。鄭曉峰幽暗的眸子頓然清亮:機會!他能當場斃命,不給父母任何挽救的機會!!!如今,他們年過半百,身體各種毛病不斷,再生個孩子,難嘍!嘴角溢出淺淺得意,鄭曉峰向路口奔去。選位站定,餘光裡,不遠處還有個女孩,也來找死的嗎?無瑕多想,貨車已轟轟狂嘯而來。鄭曉峰再次確認能被撞上,繼而平靜地閉了雙眼。


轟——————猛烈的撞擊,鄭曉峰騰空而起。巨大的衝力,讓他渾身一震,耳邊嗡嗡鳴響。然而,身體所受的碰撞,遠比想象中輕了許多,為什麼?睜眼處,男人正死死抱住他與女孩,往下墜去。剎那間,三人齊齊狠狠砸進水泥地面。確切地說,是男人重重落地,他和女孩軟軟跌進前者寬大溫暖的懷抱裡。


“孩子……別犯傻……你很珍貴……好好活著!”男人用盡力氣,艱難開口。毫無血色的臉頰,滿是關切,雙眸慈愛溫暖。什麼?他很珍貴?!!十四年來,第一次有人說,他很珍貴,誠懇而篤定!鄭曉峰死寂多年的心,似被陽光從縫隙裡找到,微微暖暖漸漸有了生機。酸澀間,胸中好似塞滿棉花,悶悶的,柔柔的,許多情緒,交織湧出來。男人深深吐氣,掙扎轉向另一側,似對女孩說了什麼。模糊中,女孩緊閉雙眼,嘴唇青紫,不知是否聽見。


“那場車禍,與你無關,不用愧疚,更無需自責。”徐母溫聲嘆道,眸光和藹地望向跪地不起的身影。


“不!!都是我的錯!!!想自殺的是我,跑去等死的是我。若不是救我,叔叔哪裡會……”鄭曉峰突然頓住,胸中似有千斤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算沒你,他救安逸,怕也…………孩子,這都是叔叔的命,與你無關哪!”徐母再次柔聲勸慰。


眼淚無聲滾落,鄭曉峰緊緊攥拳,努力控制胸中的翻滾。然而,許多悲傷,許多感動,如決堤的洪水,難以阻擋。徐母不再勸說,隻靜靜陪著。於自責內疚的人,多勸無益。幾分鍾後,鄭曉峰緩緩睜眼,深深吸氣,繼而嘆道:“是你們太過良善,此生,我永不會忘!!從小到大,沒有人在意過鄭曉峰。他是個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影子,孤孤單單活在無聲涼薄的世界裡。活著,僅僅因為別人需要他活著。”鄭曉峰語調平靜,仿佛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暴戾囂張、不學無術、眾人眼裡的煞星,竟被徐爸爸以命換命救下。在他眼裡,從不相識的我,居然很珍貴!!而所謂的親生父母,十幾年來,從未正眼看過他!!是徐爸爸的大愛,拯救了我,從性命到心靈的救贖。原來,有些人,並非生而狠毒無心,而是環境所致。或許多點關懷與疼愛,或許隻要有人在意丁點,少年的我便不會暴戾冷情了。徐爸爸的奮不顧身,讓我感到自己的心,第一次願意跳動了。因為他,因為您,因為安逸,我開始學著,如何活得像個人。”鄭曉峰淚流滿面,嘴角慢慢勾起。


徐母亦是淚流不止,“知道我們在乎你,這就夠了。生死天定,與你無關。今後,別自責自怨了。這些日子,躺在床上的我,看得很是清明。你對安逸是真心實意地好,細致入微地體貼愛惜。謝謝你,將自己的心,赤裸裸捧到她面前,毫無保留。此刻,即便我去見她爸爸,也能放心地走了!”


“您一定能長壽的。這輩子,我會照顧好你們,您就好好享福吧!”鄭曉峰隨口的一輩子,並沒有海誓山盟的空洞,反倒平實真切得如同窗外暖陽。


“謝謝你,孩子!我也盼望著,你們能名正言順在一起,成為彼此最親密的依靠!說你是女婿,並非妄言,而是心願。”徐母憧憬地笑了,笑容裡滿是期待。


“伯母,感謝您的信任。可惜,恐怕很難實現……”鄭曉峰苦澀地搖搖頭,幾分惆悵,幾分寥落,幾分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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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暖(上)


曾幾何時,鄭曉峰的心裡埋了粒種子。


最初,他隻想報恩。逼自己在最短時間內,利用一切手段資源,壯大變強。唯如此,才能堂堂正正出現在女孩面前,護她一世平安。鄭曉峰認為,報答徐父最誠懇的方式,莫過於讓其家人幸福平順。為此,他不知疲倦學習積累,將立世之本、經商之道、御人之術掌握得如火純青。同時,他決絕狠辣地鏟除異己,竭盡所能擴展勢力。誰能料到,從沒被在意過的少年,竟能如此洞察人心,將利用與被利用,算計與被算計,玩得遊刃有餘,精準拿捏周圍人的弱點與覬覦,在舍與得間,為自己創造最大利益。短短幾年後,鄭曉峰已是叱咤風雲的集團掌舵者。鄭家生意,在他的遠見卓識下,做得風生水起,壟斷一方。大股東們,對於聰慧果決的年輕上位者,十分滿意。哪怕是被迫交權的鄭父,也不得不在憋屈憤懑間,默認兒子的本事。鄭母更是驚愕五味——她從未在意的工具人,反倒成了最該討好的那一個。可惜,為時太晚,她能留在鄭家,已是鄭曉峰最後的仁慈。想要索取更多,便是痴人說夢。


然而,誰能想到,雷厲風行的鄭家掌門人,在徐安逸面前,卻是另一番模樣。女孩的玲瓏細膩、堅毅果決、驕傲強大,常常讓鄭曉峰自嘆不如。縱然信誓旦旦保護她,可相識以來,跌跌撞撞起起浮浮間,護住女孩的始終是她自己。面對世事無常、陰險算計,徐安逸處變不驚、泰然應對。所謂魑魅魍魎,所謂坎坷磋磨,在她眼中皆是浮雲。徐安逸反擊著,也淡忘著。鄭曉峰自認,沒有徐的氣度與胸懷。換做是他,被各種算計抹黑後,定會狠狠反擊,且更加憎惡痛恨這齷齪骯髒的人世間。徐安逸則不然。貌似瘦弱的她,一方面對蓄意算計,給予最直接的回擊;另一方面,在經歷了各種醜惡扭曲後,徐安逸依然選擇善良與寬容。人,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許並不最難。當經歷重重背叛欺騙,仍能保有憐憫溫暖之心,大愛著苦難眾生,卻是另番境界。鄭曉峰漸漸發現,所謂去報恩,實則被救贖。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嘴角也開始微微上揚,他的心裡,有了細碎微弱的光。他能清晰感受到心的跳動,有時還羞赧柔軟得一塌糊塗。鄭曉峰明白,他的陰霾霉患,正在漸漸被療愈。柔情蜜意的暖芽,破心而出,緩緩向她生長。某一刻,他突然醒悟,那是愛!既有人與人之間,自然而然的關愛,更有男人與女人間,原始本能的吸引與向往。明媚燦爛的面容,柔暖他人的心胸,灑脫豪爽的肆意,徐安逸的一切,都吸引鄭曉峰去靠近、想擁有,甚至將其融為一體,成為其中的她。衝動間,鄭曉峰時常用冷水澆醒自己——他不配愛她,更不配被她愛。


拉回思緒,鄭曉峰苦澀一嘆:“安逸並不知道這些舊事。我沒告訴她,擔心她因此不願再看見我了。我的命,是自己扔出去的,卻因此害死了叔叔。縱然您說天命難為,但我們都很清楚:如果沒有找死的我,或許叔叔便多出幾分生的可能。畢竟,救一個孩子,和兩個孩子,所付出的全力與代價,是不同的。我不求安逸原諒,隻求這輩子能一直守在她身旁。”


“鄭曉峰,認識這麼久了,你還是不懂,我是個怎樣的人啊!”徐安逸站在門邊,不知聽了多少,無奈輕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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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暖(中)


“原來你也在那場車禍裡,所以才選街角開店啊!”徐安逸恍然。她在路口唱歌,因為徐父的生命留在了那裡。即便當時昏迷,所有畫面依舊刻進她骨子裡。徐安逸將對父親的不舍與思念,融進自己的創作中,反反復復吟唱。“逸兒……照顧……自己……還有……媽媽”。每當站在街角,徐安逸耳畔便會傳來父親的囑託。斷斷續續幾個字,讓她更堅韌、更努力,為了母親與安安,為了天空裡望著他們的父親。


“因為你在街角唱歌,所以我買下酒吧。我想通過音樂,在某一天,被你認識。若你不出現在路口,我會通過別的方式靠近你。無論如何,我不願提起從前,惹你傷心。”鄭曉峰搖頭解釋道。


“九月四日·重生,難道不是提起從前,惹我傷心麼?!”徐安逸皺眉反問。


“是我的錯,居然忽略那麼顯而易見的道理!取名重生,是為提醒自己:九月四日是鄭曉峰被救而贖重生的日子,必須時時牢記。徐爸爸的恩,我這輩子都不敢忘。你看菜單時,瞬間慘白的臉,讓我恨不得抽自己耳光——怎能如此傻X!!可惜,為時已晚,你看到了,掙扎了,痛苦了。安逸,對不起,我竟一次又一次……”鄭曉峰臉色更沉,雙拳死死攥緊,懊惱自責地別開視線。他最想守護的人,卻最輕易被他傷害。


“無所謂,我神經大條得很,沒那麼玻璃心,不用愧疚。”徐安逸語氣輕松,淡淡微笑,希望面前男人少些沉重。“店裡的設計呢?也是為我麼?雖自戀了些,可你本就是右手,幹嘛裝呢?”


“唯有那樣,才能體會你的艱難,才能一遍遍提醒自己,你是因我,才變成這樣的!”鄭曉峰愈加內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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