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都行,看你。”鄭曉峰雲淡風輕道,眼底溢出滿滿的關切和疼惜。想藏,卻無處可藏。
“我心情好得很,走吧,嗨起來!!”徐安逸笑容愈發燦爛,如初春暖陽,照得人舒暢透亮。她說的也是實情。先前的風波,若頭回經歷,或許難過非常。當‘被三兒’了第N次後,徐安逸已經百毒不侵、淡然無所了。人言可畏,亦可忘,何必自尋煩惱呢?!
鄭曉峰頷首,轉身邁進酒吧,跨上中央小臺,抱著吉他調起音來。五分鍾後,悠揚婉轉的琴聲,緩緩傳來。臺下喧鬧的過客,漸漸都安靜了。不染凡塵的柔柔女音,如泉水般清澈純粹,淨化著濁濁紅塵。許多煩惱與不如意,慢慢沉澱,淡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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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酒吧(上)
夏夜裡的一場傾盆暴雨,逼迫著徐安逸躲進了←酒吧。店內的色調,是她偏愛的淡紫,有種久別重逢的親切感。半湿微僵中,她匆匆打開酒水單,欲灌下烈酒,暖暖身。首頁正中,幾筆剛勁有力草書,瞬間精準地刺痛了徐安逸:九月四日·重生。心,驟然沒了跳動,眼前霧氣朦朧。她竭力抑制住體內的翻湧,輕輕點了點‘店家推薦’,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
恍惚間,淺淺的高腳杯,已靜靜置於桌前。水晶透亮的玻璃裡,映紅的液體緩緩流動,由深入淡,層層漾開。心,依然陣陣痙攣地痛,無力的窒息感,禁錮著她。徐安逸深吸氣,倔強地甩甩頭,告訴自己不要屈服。縱然眸中淚光盈盈,她也生生將其攔住。酒杯旁,一碟淡粉雪花酥,有些晃眼。久別重逢的砰然,徐安逸不自覺拿起一塊,送入嘴中。唇齒間溢出滿滿酥甜,舒緩了上一刻的掙扎與悲傷。每當生活逼得她走投無路時,徐安逸總會捧著一碗雪花酥,安撫自己。清脆甜蜜的滋味,能拂去積攢的憤懑與不甘,化為向前的動力,讓她走到更遠更高的另一端。忽然,徐安逸眼光一閃,心中訝異:餐具竟擺放在左側,點亮的香薰蠟燭,則刻意留在了右邊。對於右手不便的她,如此細致貼心的關懷,陌生罕見。心更加柔軟熨帖,暴風雨留下的寒涼、九月四日帶來的沉重,都在漸漸褪去。
望著杯中酒,徐安逸有些踟蹰,僅試探地抿了抿。剎那間,一股辛辣,如脫韁野馬,在口腔裡橫衝直撞。她淺淺一笑,十分喜愛這股肆意的感覺,繼而灌下半杯。火辣辣的液體,順著咽喉急急而下,引得她俏眉微縮,唇瓣輕開。熾熱感,如預料般,猛烈襲來,欲將一切韶光殆盡。須臾之後,辛烈的灼燒似沒了蹤跡,幾縷清甜幽幽隱現,徐徐而上,從胃裡到舌尖,沁人心脾。酒如其名啊!重生——歷經灼灼燃燒,毫無退路地逼向絕境。在不放棄不屈服的某一瞬,在堅持更堅持的某一刻,萬象新聲,春暖花開。
恍惚間,輕盈的吉他聲,悠悠飄來。酒吧中央,柔和的光束裡,男人怡然自得撥弄琴弦。雖看不清面容,卻從立體健碩的線條中,透出幾分硬朗。一身幽藍的休闲裝,袖口稍稍卷起,露出健康油亮的麥色肌膚,幾分冷峻,幾分性感。縱然隨意而坐,高挑勻稱的身形,強壯緊實的體格,依舊引人遐想。男子神色淡淡,似夾雜點狠厲,生人勿近的冷俊。然而,隨手撥動的琴聲,卻如汩汩甘泉,清澈純然,洗滌心靈。反差的神秘感。某一刻,徐安逸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臺中央。那人彈奏的,不正是她剛在街邊唱的歌麼?!!細細聽來,竟是絲毫不差。這是抄襲!!赤裸裸地抄襲!!!徐安逸由驚轉怒,噌地站起身,大步走去。
琴聲因徐的靠近,緩緩停止。男人抬起頭,個性張揚的臉,如預料般英俊。可惜,帥氣的臉上,卻有道疤痕,如閃電般劃過,刺眼得讓人心疼。男子平靜無波地望著徐安逸,深邃的雙眸中,映出她的模樣,柔軟明亮。他不惱徐安逸的唐突,和善勾起嘴角,耐心等她開口。
“這是我的歌,你憑什麼彈?!!”徐安逸似乎是被逼開口的,不自在地挑挑眉。街頭原創,竟也能被抄襲,太可笑可惡了!!
“憑我喜歡。”磁性撩撥的男中音,仿佛要勾走她的魂,語氣似挑釁,又似欣賞。
“所以?”上一刻的憤怒已經松動,徐安逸有些氣惱自己的軟弱。可那聲音,那臉龐,無端讓她生出好感來。
“所以,我真誠地邀請你,來這裡唱歌。”男人語調溫和,眸中星光熠熠。“唱什麼隨你,我負責伴奏。”男人補充道,語速不急不徐,卻流露出幾分小心翼翼,錯覺麼?
徐安逸靜默無語,大腦空白地不知從何思考。平時的機敏聰慧、伶牙俐齒好似被面前的那張臉禁錮了,沒有施展的餘地。
“哪天來,唱幾首,酬勞多少,都聽你的!”男人打破了寂靜,目光誠摯,徐安逸毋庸置疑地看見了其中的真心。
“聽我的?這裡的老板能答應?”徐安逸莞爾道,她已略去 ‘為什麼彈我的歌’ ‘幹嘛請我唱’ ‘為何條件這麼好’‘你究竟圖什麼’等等,需問清楚的前提。聽她如此說,男人眸光又亮了幾分,似煙花在其中綻放。
“當然答應。我是老板,你說了算!”男人溫暖笑開,竟夾著幾分寵溺。又是幻覺麼?徐安逸問自己,繼而轉開視線。奇怪的是,她的心中,莫名生出許多篤定——面前這人,不僅不會騙她,還會死心塌地守護她。
莫名其妙、萍水相逢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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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酒吧(下)
一場夏雨,徐安逸開始在酒吧駐唱。←酒吧離之前唱歌的街口,不過百米,生活節奏似乎沒有任何改變:她依舊是在周五、周六兩晚唱歌,唱自己的歌,累了便休息,不接受點歌,更不會為了誰的心情而臨時登臺。酒吧中央的時光,隻能屬於她,與聽者無關。活了二十幾年,徐安逸能掌控的事情,微乎其微。不斷地適應,不停地改變,是她的日常。不怕不慫不喪,則是她的態度。哪怕老天盯著她一人敲打,她也要微笑從容應對。歌唱,便是徐安逸最直接的態度:無論世道如何不公,無論生活怎樣磋磨,她就是要快樂歌唱,唱自己的肆意與淡然,唱自己的灑脫與無畏。
酒吧裡唱歌,徐安逸的情緒,得到了更淋漓盡致地表達。這不僅因為歌是她創作的,更因為鄭曉峰的伴奏。琴聲恰如其分地與她共鳴,一起熱烈,一起柔軟,一起任性,一起傲嬌。吉他如影隨形地伴隨她,讓她盡興抒發,忘乎所以。每次的合作,都令徐安逸暗自慶幸:當初選擇聽從本心而非理智,才能成全今天的自己。此外,←酒吧似乎還有些若隱若現的秘密,撩撥著她的好奇心:
店內設計裝潢,無論整體、局部還是細節,都透出於左撇子的偏護。門開的方向、扶手的位置、靠墊的擺放,就連刷卡機、留言簿,以及靜置的籤字筆,都為左手服務。“我是左撇子,當然要為自己設計。”鄭曉峰輕描淡寫的解釋,並未說服徐安逸。許多細節,鄭曉峰根本用不到,繼而無需如此費心。當漸漸熟識後,徐安逸更是驚訝地發現:鄭曉峰並非天生左手,而是反復練習後的刻意為之。雖動作流暢自然,她卻能看破其中的刻意。因為她本人,也經歷過那份刻意。刻意逼左手去適應、去主動、去自然——徐安逸的右手,也曾是纖纖玉指,也曾與左手十指緊握,互相依靠。可惜,痛徹心扉的往事,改變了一切。
其次,是店家推薦的九月四日重生。僅僅六字,精準刺痛徐安逸。本該百毒不侵、難喜難悲的她,竟被幾個字,傷得體無完膚。九月四日,傷口一次次滴血的日子。縱然樂觀向上,徐安逸仍會為那天,疼痛得無能為力。可是,自那晚飲下重生,徐安逸的心傷,第一次有了愈合的跡象。放下亦是珍惜,不悲亦是深情,她在朦朧中醒悟著,治愈著。每次演唱結束,她都要點杯重生。望著血紅液體層層湧來,徐安逸的思緒不再猩紅慘烈、掙扎痛苦。時光流轉,記憶遠行,伴隨唇齒間的九月四日,一帧一帧漸漸淡去。少了些悲傷糾纏,多了些溫存懷念。
“隻是故弄玄虛的噱頭,裝X的酒名更好賣,沒什麼特別意義。”鄭曉峰聳聳肩,滿不在乎道。徐安逸卻是不信的。被問及時,男人明顯的停頓,眸光中微閃的愴然,讓徐明白,面前這個男人,也有不願提及的往事。
還有粉紅色的雪花酥,鄭曉峰總會捧來一滿盤,擱到徐安逸面前。有顧客瞧見,欲要點些,卻被鄭禮貌回絕。
“幹嘛投喂我啊?”徐安逸有些別扭,有些抗拒。
“因為你喜歡。”鄭曉峰微笑答道。
“你又知道?!”徐安逸氣惱地想要否定。
“盤子空了。”語調似帶些寵溺,男人眸光熠熠。徐安逸本該拒絕這份曖昧不清。當下的她,於男女情愛,是避之不及。但甜甜的酥脆,柔柔的溫暖,讓她寧靜心安,留戀不願推開。
最後是鄭曉峰的吉他。偶然間,聽店員提起,酒吧原先並無歌手表演。徐安逸躲雨進門的那晚,恰是鄭曉峰第一次登臺。不僅老顧客,即便是員工們,都個個驚訝不已——淡漠無溫的鄭老板,竟能彈出柔情似水的旋律,讓聽者如痴如夢!!那晚之後,無論客人如何重金要求,鄭曉峰不再獨奏。他僅僅為徐安逸伴奏,且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