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像極了年少時在師父那裡當學徒,母親怕他吃不飽,時不時悄悄給他送東西的場景。
眼眶莫名的有些湿潤。
蘇清意不動聲色環視著四周,看到收銀臺上用密封袋裝著老式手表,不由好奇道:“你會修鍾表?”
“恩?”方逐沒聽明白,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才知道她在說什麼,主動解釋道:“這個是我剛從鎮上收回來的,我們店裡沒什麼值錢的古董,一般就是這種老的,舊的物件兒,平時呢,也接文物修復的活,但是門門懂,都不精。”
蘇清意唇角微揚,不自覺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漂亮的眼睛裡有剎那的失神:“我以前也差點兒去做文物修復了。”
方逐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自己的事,不由好奇道:“你是學文物修復的?”
蘇清意搖了搖頭:“我學古建築的,但是大二都沒讀完,就退學了。”
“為什麼?”
“因為家裡出了點事,父母欠了很多錢,得幫著還債。”蘇清意雲淡風輕的直起身,走到面前的立櫃前站定。
“啊?”方逐看著她氣定神闲的臉,由衷生出一份惋惜,“那不是很可惜……”
“恩?”蘇清意回頭道。
方逐感覺到自己表達有誤,連忙向她解釋道:“我是說你考上了大學,卻沒有讀完很可惜。”
蘇清意微微一笑。
並沒有在這種事情多言,但是也看不出有多遺憾。
始終都是那副從容而淡然的眉眼。
不知為何,方逐不知道想到了陸景塵,景哥有時候不說話的時候,也是這樣,仿佛什麼事都擾不了他,也亂不了他,
“那你父母欠的債……還完了嗎?”方逐眉頭微皺,似乎比她還要擔心。
蘇清意露出一抹讓他放寬心的笑容:“還完了。”
他不自覺替她松了口氣,眉間的擔憂也淡了一些:“那就好。”
蘇清意應了一聲,抬頭端詳著面前的青花瓷瓶,隨口道:“你這幾天都去哪兒了?我看古玩店一直沒開門。”
“哦,”說起這件事,方逐累得就直皺眉:“那天景哥送你回來以後,一個村上的領導找了過來,說他們村裡的的新種的三月李滯銷,讓景哥幫忙想想辦法。”
“景哥這個人吧,雖然平時總是一副什麼都不上心的樣子,但其實最見不得人間疾苦,當時那個村領導的小腿不知道被什麼給劃上了,一直在流血,結果用一個塑料袋纏上以後就沒管了,一直就說什麼滯銷,影響村民種植熱情,我也聽不懂,他還有一個口袋裝了一堆李子過來,景哥隨手拿了一個出來嘗了下,酸得半天沒緩過勁,可還是一口答應過來,讓我現開車過去看看,讓姜河把人給送醫院去了。”
“我看他騎摩託車過來,就以為沒多遠,我也騎了一個摩託車,結果騎到路上,我打開導航才知道三百多公裡,嚇得我坐高鐵過去的。我去了以後才知道,那是他們村裡第一次種這個,必須得讓村民賺到錢,村領導為了把這個李子賣出去,周圍的村和縣上的領導全部找遍了,找景哥這個是最後一批,實在是找不到人,聽到有人提起景哥,才死活當活馬醫來試試。”
“我想著我來都來了,在景哥聯系的收李子的人來之前,我就在村裡收收老物件什麼的,這一來一去就這麼多天了。”
蘇清意靜靜的聽著,沒有說話。
一時都不知道該心疼誰,隻是無端浮現出他站在椅子的扶手上,眺望著青山的背影。
不染俗塵。
卻又在塵緣中。
“那個村領導沒事吧?”
“還行,送到醫院打了破傷風,做了清創,我去那邊沒兩天,他和姜河就開車過來了。”
“那他的摩託車怎麼辦?”
“姜河借了一輛皮卡給他拉過來的,以為我也是騎摩託車來的,還想著給我拉回去,得虧我聰明,這三百公裡要是給我騎過去,估計收李子的人到了,我都還沒到。”
“最重要的是那個村領導他卷啊,他腿都那樣了,還幫著人裝車呢,我和姜河沒辦法,也隻能幫著他裝啊,要不是景哥當天給我轉了兩百塊錢,我真的……”
蘇清意不由被他誇張的語氣逗笑了。
“真是辛苦你了。”
方逐擺了擺手:“沒事,為人民服務。”
蘇清意笑著搖了搖頭:“那你還要吃點什麼嗎?我給你點外賣呢。”
“不用了,景哥那兩百夠了。”
蘇清意發現無論是他還是他的景哥,都是很踏實的人。
一點兒都不貪。
“那你和江景野怎麼認識的?”
這說來就話長了。
方逐想了想:“我在滬都的醫院認識他的,那時候我媽生病,我拿不出錢,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景哥拉了我一把,後來,我找不到工作,景哥又給了我一個安身的地方。”
“他那個人吧,真的挺菩薩心腸的,但凡能幫的,他都會幫一把,而且也不求什麼回報,我剛從不是問你債還完了嗎?就想你有什麼難處的話,可以找景哥幫忙,他這些年在外面走南闖北,認識不少人,一定可以幫上你的。”
第13章 天 青 色 “等煙雨,而她在等他”……
要是別人和她說這話,她都想問對方是不是做小額貸款的,跟那廣告詞一樣一樣的。
可是如果是現在這個“江景野”,她信。
就是單純的看不得人間疾苦。
“那你媽媽沒事了吧?”
“恩,現在擱老家呢,天天能吃一斤米,好著呢。”
“那就好,”蘇清意由衷的說道,見他碗裡的飯也吃得差不多了,進入正題道:“江景野什麼時候回來?”
“這說不準,有時候十天半月,有時候半年以上。“
蘇清意微微沉吟:“那你方便把他的電話給我嗎?”
“給是能給,但他不一定接,”方逐怕她不信,還找出了和陸景塵的微信記錄:“我上一次聯系到他,就是他給我發紅包的時候。”
話到此,蘇清意也不好再說什麼。
隻是特意看了一眼他的頭像,藍天下一朵浮在青枝上的雲,蘇清意在網上看過這個頭像,傳說特別招財。
不得不說,這人有時候也挺迷信的。
“那等他回來的時候,你再聯系我吧。”
“好,”方逐點了點頭道:“那些店面雖然都不是景哥的,但是他能拍板,本地人租的話,他一般都要不了那麼高的價,你好好和景哥說,景哥會給你少的。”
蘇清意點了點頭。
等方逐吃完飯後,她便戴著已經洗好的飯盒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王珍鳳正準備出門拍段視頻,蘇清意脫口而出道:“這麼晚還要出去呢?”
王珍鳳正扶著電瓶車的把手挪車,看著她,輕不可聞
應了一聲,就騎著車走了,蘇清意自從知道她被交警抓得事,也不敢囑咐她戴頭盔了。
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十點,蘇清意準備的時候,才聽到樓下傳來關門的聲音。
她估摸著是王珍鳳回來了。
故而也沒有多想,但是除了開門的聲音,沒有再聽到人類活動時會發出聲音,不由從床上爬起來。
從樓上往客廳裡走去。
王珍鳳抱著三腳架坐在沙發上,雙眼迷茫的望著頭上的天花板,聽到蘇清意的腳步聲,回過頭道:“幹什麼?”
“你幹什麼呢?”蘇清意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問道。
“我沒幹什麼啊,”王珍鳳如實道:“我就坐這兒啊。”
蘇清意看到她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由開口道:“你短視頻拍得怎麼樣了?”
聽到這兒,她就更沮喪了,“不怎麼樣。”
“姜河給你們指導了也不行?”
提起姜河,王珍鳳就垮得更厲害了。
尤其是想起姜河說的那句“實在不行,你找你表姐來拍吧,就你表姐那個外形,拍什麼都能火”,就跟小藍多差勁兒似的。
而她之所以這麼不滿,主要是因為蘇清意發得那條朋友圈。
蘇清意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一看就知道在說江景野,那沾沾自喜的勁,一點兒都不像被人拒絕了,反而透著一股曖昧不清。
反觀小藍,暗戀江景野都快兩年,結果連話都沒說上。
小藍雖然沒在她面前說過什麼,但是這擱誰身上能好受啊?所以出於和小藍的友情,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女主角換成蘇清意。
這不就等於告訴小藍,她真的不如自己這個表姐了嗎?
可是王珍鳳對蘇清意也怨不起來,因為除了那條朋友圈,蘇清意再也沒提過江景野的事,甚至連那把傘也丟在房間的角落,和其他的雨傘無異。
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不可一世。
相反每天都被找店面的事,整得焦頭爛額。
她幫不上忙,也不好意思給蘇清意添亂,隻能自己受著。
再加上蘇玉三天兩頭問她工作的事,她也被搞得心浮氣躁,時不時就在家裡和蘇玉吵,家裡常常烏煙瘴氣的。
連她爸都不樂意回來。
寧願天天住在廠裡。
今天拍視頻的時候,她也總是不自覺想起姜河的話,總想如果是蘇清意拍出來是什麼效果。
她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
便立刻停止了拍攝。
準備過兩天再拍。
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忍不住想,自己這個選擇是否正確。
蘇清意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不由追問道:“恩?”
“你別管了,和你沒關系。”
聞言,蘇清意也不再多言。
站起身往外走去,準備上樓的時候,忽然站在樓梯上看著她道:“阿顏,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你才十八歲,急什麼啊。”
王珍鳳抿著嘴唇,眼眶微微有些湿潤。
她拳頭緊握,想罵蘇清意什麼都不懂,十八歲又怎麼樣,以她家的條件根本就沒時間給她浪費。
如果她拍短視頻出不了頭,就得重新回去實習,或者找一個糊口的工作。
她不想過那樣的人生。
她越想越委屈,可是在她的情緒宣泄出口之前,她的微信率先收到了蘇清意發來的兩百塊紅包。
而蘇清意還是那張雲淡風輕的臉,握著手機若無其事向她揮了揮手:“早點睡,晚安。”
王珍鳳喉頭發緊,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恩。”
可是角落的樓梯上早就沒有人了。
**
過了半個月。
陸景塵依舊沒有回來的跡象,蘇清意不死心的又去看了幾個店面,結果看來看去都發現繞不過陸景塵。
蘇清意都恨不得讓方逐之去聯系陸景塵後面那位京市的劉老板了。
但也隻是想想。
且不說方逐沒有劉老板的聯系方式,出於江湖道義,她也不能越級報告。
索性直接躺平了。
天大的事,也得等到陸景塵回來再說。
所幸她這個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而她這個人也沒什麼內耗,不會因為自己躺平而產生負罪感。
每天都睡到自然醒才起床,有空就去爺爺的木雕坊和蘇玉的糖水攤坐坐。
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怡然自得。
相比之前,王珍鳳就要忙得多了,每天除了睡覺的那七八個小時,其餘時間都在搗鼓她那短視頻,天天騎著一個小電瓶在城裡雨裡來風裡去。
蘇玉每每在街上看見都忍不住感嘆:“她要是讀書有這個勁,就清北都能上了。”
蘇清意從來隻是笑笑不說話。
偶爾也會幫上王珍鳳說上兩句,“可是她能有做什麼事都願意和她一起的朋友,也很厲害。”
蘇玉想想也是,繼而意識到蘇清意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以為她羨慕王珍鳳,建議道:“你要不然也去找你初中的同學玩吧?除了周敘,應該也有不少人留在大同的。”
蘇清意連連讓她打住。
自從周敘把她回來的消息說出去以後,她就被拉進一個名為“大同億萬富翁”的群裡,群裡天天都是一群胖得面無全非的男同學,約人喝酒撸串的視頻。
而且一個個在群裡口出狂言,說人家去北上廣深那些學霸都是因為家裡條件不好,才遠走他鄉,像他們這種當地“望族”,才能留在原籍。
蘇清意待了兩天就找理由退出來了。
裡面也有幹正事的,比如她初中時的好朋友,現靈臺村的村官謝嵐,從她回來就說要約她吃飯,結果都三個月了,她們村上的創評還沒結束。
朋友圈裡不是在下鄉就是在上山。
蘇清意有時候都好奇這大同哪有這麼多的山給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