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裝言情

明月覆塵

第5章

明月覆塵 3897 2024-12-12 14:52:12

「這世間僅剩下一瓶解藥。


「而解藥,朕已交給了元昭。」


他越說聲音越大,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嘶啞。


「謝玉塵狼子野心,恐會在日後謀逆,朕要你想方設法地殺了他,保住謝氏的皇位。


「元昭活,你便能活;元昭死,你亦要陪葬。」


我張了張嘴唇,輕聲地問:「為什麼是我?」


「因為……


「朕曾派人在南境觀察過你與謝玉塵,他對你,不一樣。」


父皇一聲輕嘆。


而後仰起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


「那謝家,盡出痴情種。」


……


夢境中的畫面忽地一轉。


我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以及笑容明媚的娘親。


「娘,你為什麼還要對那個負心漢念念不忘?」我問。


娘親笑容明媚,捏了捏我的臉。


「我的小明月,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那樣一個人。


「你會為他笑,為他惱。


「願意為他生,亦願意為他死。」


那時我不禁嗤笑娘親天真。


如今,卻終於懂了。


26


春時節這日。


元安郡主同往年一樣,舉辦了一場百花宴。


她身份特殊。


幼時被太皇太後收為義女,自小在宮中長大。


及笄後,她嫁與榮王為妻,地位更加尊貴。


是以她每每舉辦宴會,不少朝臣都會赴宴。


隻不過,今年這場百花宴的聲勢似乎更為浩大。


放眼望去,幾乎全朝的文武百官都受了邀,攜著家眷來赴宴。


一時間,榮王府中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秋畫,趁著還未開宴,咱們去躲躲清靜。」我說。


卻沒想到,我甫一在養心亭中坐定。


幾道尖銳的女聲自一旁的矮樹叢外傳了過來。


「安寧,你不過是個小妾生的,竟敢偷穿嫡女的衣服?」


「郡主娘娘的百花宴,你一罪臣之後也有臉出現?」


「將她的衣服脫了,看她在郡主娘娘面前如何出醜!」


……


我向來有愛看熱鬧的毛病。


著實忍不住,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探出頭去。


隻見幾個身穿華服的貴女圍站在一起。


名為「安寧」的女子被她們堵在中間,孤立無援。


隔著些許距離,我微微眯眼,又仔細地看了看安寧的臉。


忽然,我想起除夕那夜。


一個拿著冰糖葫蘆的少年,以及撲進他懷中的少女。


原來就是她。


「這是我娘親手為我縫制的,才不是偷你的!」


安寧揚起頭,顫聲反駁。


「你娘?」


此時說話的貴女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想起來了。


「便是那個姿色平平、整日隻知舞刀弄槍、又被父親貶為妾室的罪臣之女?


安寧用帶有哭腔的聲音吼道:「安瑩,你胡說!


「我娘才不是妾!我也沒有偷你的衣服!」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


安瑩蓄了力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安寧的側臉,留下鮮紅的掌印。


「你個庶女,也敢與我大呼小叫?


「若你乖乖承認是偷穿了我的衣服,再跪下求我原諒,我可以不將此事告訴父親。


「如若不然,你便等著父親罰你在祠堂跪上個三天三夜。


「安寧,除夕夜你偷跑出去被父親發現,還有你娘拼死為你求情,如今你娘人都涼透了,不知還有誰能為你求情?」


安寧始終不肯低頭認錯。


那幾個貴女便一同上前撕扯她的衣裳。


我穿過樹叢,徑直走到安瑩身後,抬手抓住她的發髻。


安瑩吃痛,喊道:「哪個不長眼的!」


她無法反抗,隻能捂著腦袋,任由我將她拉到池邊。


緊接著,我猛地用力,將安瑩甩進了養心亭旁的荷花池裡。


27


「撲通——」


安瑩緊閉著眼,在池中胡亂地掙扎。


我「啊」了一聲。


又說:「抱歉,認錯人了,我還當是哪個長舌婦混進了榮王府呢。」


安瑩被嗆得喝了幾大口池水。


初春的池水涼意刺骨,她哆哆嗦嗦地在池中站直身體。


我佯裝驚訝:「安瑩,你的衣服……」


聞言,安瑩面露驚恐地低頭看去。


隻見她原本華麗的衣裙上掛著許多碧綠的水草,有幾處還染了池底的瘀泥。


極其狼狽。


「你全身都已湿透了。」


說著,我捂住口鼻:「嗯,還有些臭呢。


「若是被郡主娘娘看見了,該如何是好?趁著現在還未開宴,安瑩,你還是快些去換身衣裳吧。」


安瑩扯掉身上的水草,冷笑一聲。


「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這位整日出入煙花柳巷的明月公主。」


仿佛說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她面上的嘲笑更甚。


「上京城誰人不知,你十二歲才被接回皇宮,生母不詳,說不定就是個冒充公主的野種!」


這時,在我身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隨之響起的是謝玉塵清冷的聲音。


「安瑩對明月公主出言不遜。


「來人,將她從池子裡撈出來,再取來釘棍,左右手各打三十。」


我轉過身去,用安瑩能聽到的聲音問:「攝政王說的釘棍可是棍身滿是釘子的刑具?」


謝玉塵點了點頭:「沒錯。


又說:「不過安姑娘放心,那釘棍無非隻是帶下一層皮罷了,回去將養幾月便也好了。」


池子裡的安瑩抖得更厲害了。


28


不遠處,一個中年男子正快步向這裡走來。


我認得他。


兵部尚書,安松。


他朝著我和謝玉塵作揖:「不知小女如何衝撞了公主與王爺?」


謝玉塵淡淡道:「沒想到安大人學富五車,竟會教出安瑩這種不知禮數、目中無人的女兒。」


安松愣了愣:「瑩兒平日最是聽話懂事,又知書達理,其中定是有誤會。」


但到底顧忌謝玉塵的「惡名」。


安松看了看謝玉塵的臉色,又轉頭看向池中的安瑩。


「不論如何,瑩兒,你向公主賠罪。」


「我不!」


安瑩哭喪著臉,用力地拍打水面:「我又沒說錯!」


「既然如此。」


謝玉塵抬手,便有兩個身強力壯的隨從上前聽候差遣。


「給我打,打到安姑娘肯向公主認錯為止。」


聽到這話,安松再也顧不上許多。


他擋在池邊,朗聲道:「王爺,我知您位高權重,但也不能濫用私刑。


「即便小女真的有錯,也該由我這個做父親的來教導,輪不到旁人。」


聞言,謝玉塵側頭看向安松。


「就憑你做出的那些腌臜事,你又能教得好誰?」


安松的臉色變了變,眼神躲閃。


「我聽不懂王爺在說什麼。」


謝玉塵抬腳向安松走去。


「你本出身貧寒,卻有幸做了鎮遠將軍府的女婿。


「但你忘恩負義,在將軍府遭難後將元配雲氏貶妻為妾,又縱容外室將元配活活地逼死。


「想來你這樣的人,教不好女兒也是理所應當。


「本王並不介意替你履行為父之責,好好地教教你這個女兒,該如何管住自己的嘴。」


謝玉塵的隨從個個出身行伍,身強力壯。


瘦弱的安松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安瑩被他們從池裡撈出,手心被釘棍打得皮開肉綻,渾身滿是血汙。


六十棍下去,安瑩早已哭得沒了力氣。


她倒在安松懷裡,氣若遊絲:「我錯了,我錯了。


「我不該對公主出言不遜,我再也不敢了。」


……


一個安瑩的消失並不能影響百花宴分毫。


時間一到,榮王府中準時開宴。


十幾個身形曼妙的舞姬邁著碎步走到中央,翩翩起舞,為宴席助興。


我的席位與謝玉塵的緊挨著。


漸暗的天色下,他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他賓客觥籌交錯的聲音與他仿佛是兩個天地。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


「謝玉塵,你方才為何要幫那位安姑娘?」


他似乎是在想該如何開口。


良久,謝玉塵輕嘆一聲:「我與她母親,是舊識。


「安松的原配夫人,是鎮遠將軍獨女。


「她將長槍舞得出神入化,十二歲便跟著老將軍上陣殺敵。


「後來……」


29


在謝玉塵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那個名為「雲瀾」的女子的一生。


將門虎女,英姿颯爽。


長槍在她的手中猶如活物。


十二歲,她初上戰場。


十四歲,她生擒敵將,以長槍取其首級。


謝玉塵說:「我父親早逝,我的槍法便是雲瀾教的。


「她曾說,她要做大周開國第一女將軍。」


這樣的人,原本應該與安松永無交集。


某日,彼時還是四皇子的榮王在府中設宴。


他哄騙雲瀾喝下帶有媚藥的酒。


又將安松送進了雲瀾休息的屋子。


翌日,全城皆知,鎮遠將軍府的獨女與安松一夜春宵。


無奈之下,鎮遠將軍隻好同意了雲瀾與安松的婚事。


向來隻穿軍裝的雲瀾換上鳳冠霞帔,嫁給安松為妻。


成婚後,雲瀾一直知道安松養著一個外室。


她從不過問。


直到那年,謝慎因軍械被掉換而慘死南境。


榮王帶兵闖進鎮遠將軍府。


在隱蔽處搜出數十封雲老將軍與敵國將領往來的書信。


而每一封的末尾,都印著鎮遠將軍的私印。


那夜,刑部與大理寺聯合審理此案。


認定是鎮遠將軍調換軍械。


通敵叛國,此為死罪。


鎮遠將軍當夜便死在牢裡,以此換妻女還有年幼的安寧平安。


雲瀾在一夜之間成了罪臣之女,背負罵名。


而安松因大義滅親連升三級,成了今日的兵部尚書。


……


謝玉塵仰頭將酒喝光。


而後,他側頭看向坐於高位,此刻正喜笑顏開的男人——


榮王。


原本無雲的夜空突然有幾道響雷閃過。


恰逢宴席中央的樂伶一曲唱畢,王府的管家快步走到榮王身後。


緊接著,榮王大笑幾聲,將酒盞放到桌上。


瞬間,有無數身穿盔甲的官兵出現,手中的刀抵在每一位賓客的脖頸上。


30


「諸位莫怕。」


榮王站起身,走到宴席中央。


他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討論天氣如何。


「本王在西京有三萬兵馬,此刻都已到了上京城外。


「在座各位若有人願擁我為帝,待我登基後,必將重用。


「若有不願者,也莫怪本王心狠。」


說著,榮王抽出一把寬刀,刺入一位老臣的胸膛。


他側頭看向謝玉塵所在的位置,面上沾染著鮮紅血跡。


「玉塵,你是個不錯的孩子,隻不過……」


他笑了笑:「你與你父親一樣,終究是要敗在我手裡的。


「本王不指望你能為我所用,是以,今日你非死不可。


「但念在本王與你父親、母親皆是舊識的份上,便給你一個說出遺言的機會。」


「遺言?」


謝玉塵放下酒盞:「倒是有一句。」


「講。」


萬眾矚目下,謝玉塵緩緩地起身。


他指了指榮王府大門的方向:「榮王不如先看看,此刻的王府外,都是誰的兵馬?」


聞言,榮王臉色微變。


隨著厚重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越來越多的將士出現在眾人眼前。


謝玉塵輕笑一聲:「榮王說得沒錯,的確有三萬兵馬自西京來了上京城。


「但這支兵馬,如今姓謝。」


話音落下,最前面的將士坐於馬背,將那面寫著「謝」字的軍旗高高舉起。


而院中那些原本用劍抵著賓客的官兵也一同走到榮王面前,將他圍堵在中間。


「不可能!」榮王怒吼著。


「論收買人心,你比不過我。」


頓了頓,謝玉塵說:「新仇與舊賬,咱們今日一起算算。」


沈宴與其他隨從一起,將榮王五花大綁,帶到了謝家祠堂。


邁過門檻後,我抬眼看去。


偌大的祠堂中擺放著無數個牌位,皆是當年與謝慎一同上戰場的將士。


而最前面的兩個牌位,分別刻著「吾父,謝慎」「吾母,沈鶯」。


謝慎的那把紅纓槍也被立於一旁。


紅纓依舊鮮豔似血,卻再也不會有人帶著它上陣衝鋒。


另一邊,沈宴將榮王緊緊地綁在柱上,絲毫動彈不得。


「阿塵,是時候了。」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