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夫人鼓著眼睛像個青蛙,恨不得生吃了我。
這眼看著走向死路,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她也嘗到了。
她抖著嘴唇:「顧笙若是出事,你當你自己還能落得好?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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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我信。
老夫人真有這能耐,無關她的地位能力,而是來自於顧笙本人。
老夫人她啊,有個保守至今的大秘密。
——顧笙不是她的親子,柳霜兒才是!
周氏跟柳堂,是顧笙的親娘、親弟弟。
我不知當年是什麼原因交換了他們,可靖寧侯府這一輩隻得顧笙一人,倒也猜測得到幾分。
想來老夫人自認為,等顧笙娶了柳霜兒,就還是一家團聚。
可惜了,前任顧老侯爺隻怕並不知情,橫插了一個我。
再然後柳霜兒高調進府,隨後周氏、柳堂也被我弄來了京城。
我故意喂大了周氏、柳堂的胃口,讓他們瞧見靖寧侯府的富貴,教他們拿顧笙的身世去做試探。
一步步地把顧笙逼到絕路,最終不得不對著血脈至親痛下殺手。
而剛巧,又被我安排的人,抓了個現行,再鬧了個滿城皆知。
這是一步險棋。
但相比較在顧家宗族面前暴露出顧笙的身世,再被處理掉,顧笙還是用這種罪名去死更好。
起碼不會連累我的兩個孩兒身世遭到質疑。
我在賭,賭老夫人更看重自己的榮華富貴,更看重自己的親生孩子。
所以面對老夫人色厲內荏的叫囂,我依舊不慌不忙。
「柳霜兒生了個男孩兒呢。
「便是侯府的庶子,也一樣能靠祖蔭謀個好缺兒,若是走科舉仕途,我娘家人也能幫幫忙。
「婆母你如今也貴為侯府的老夫人,孫兒都有了的,侯府隻要在一日,便能供奉你一日。
「我執掌中饋,不敢說多善持家,總歸不會叫侯府敗落了去。」
老夫人臉色幾經變化。
我也不催。
喝完了一盞茶,老夫人的肩膀明顯垮了下去。
「你……要當如何處理?顧笙他被抓了現行,又被你鬧得滿城風雨……怕是爵位都要保不住了。」
「婆母糊塗了,那是顧郎被糊塗親戚逼至絕境,臨死前的反擊。對亡者,百姓與聖上都總保有一絲憐憫的。」
老夫人眼珠子鼓起,驚得舌頭都打結了。
「……你、你是要……
「那可是我的兒!」
我但笑不語。
真相如何,我們二人早就都心知肚明。
「老夫人,這是最後的法子了,能保全我們侯府的法子了。」
我確實不希望顧笙的身世暴露。
若他這個冒牌貨侯爺出了岔子,我這個侯府夫人也淪為笑談,我的兩個孩兒更是無緣侯府的爵位。
可我終究有母族可以依靠,後半生無憂。
而偷換了侯府顧氏子嗣的老夫人,必將受到更嚴厲的懲罰。
甚至於菟絲花兒一般的柳霜兒,也必定難逃厄運。
我賭得起,老夫人絕對賭不起。
10
老夫人張口結舌。
「可我要怎麼才能……」
我指了個人給她:「這位醫娘懂些藥理,想來能幫幫老夫人。」
如我所預料的那般,次日顧笙就在刑部的大牢裡病倒了。
他病得又急又兇,不到三天便撒手人寰了。
死前留了一封罪己信,承認了他對舅母、表弟的罪行,卻也字裡行間透露出,周氏母子倆的貪婪與逼迫。
隨後又曝出了柳堂在賭坊一擲千金,用靖寧侯府的名義,欠下了萬兩的巨額債務。
顧笙惦念娘家的親情,又因對柳霜兒的疼愛,最後仍是在柳堂的一再脅迫下不得已反擊,沒想到竟鬧出了人命。
雖然顧笙行兇,可他有難處在先,又已經認罪自絕於牢獄,有我爹在其中周旋,最終聖上並未褫奪靖寧侯的爵位,罰了些銀錢,就這般不了了之。
老夫人哭得死去活來。
直說自己害了孩兒,又鬧著要同柳家斷親。
顧家的宗親也去了靖寧侯府好幾回,每次都與老夫人密議,偶爾也會來尋我。
畢竟顧笙死得蹊蹺,顧家不可能沒人懷疑。
我扮演好了一個不被顧笙喜愛,卻又被惦念嶽家勢力的工具人妻子。
我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老夫人幾次尋我來,言語威逼,要我出面頂下事。
我卻一反之前的肆無忌憚,委委屈屈地反問。
「婆母說什麼呢?兒媳什麼都不知道啊。」
是啊,人是我給的。
但是下藥動手的,是老夫人自己呀。
當年做了換子的人就是她。
誰給這冤孽起了頭,就該誰來結束,很公平,不是嗎?
最後老夫人頂不住了,最後一次來我屋裡。
「秦蘇,你敢對天發誓,一輩子不會傷害霜兒,並且善待她的孩子嗎?」
「我敢。」
我發了這個誓言。
沒多久,老夫人便也重病不治而死。
對外的說法,自然是思子成疾,又起因是自己娘家,愧對了靖寧侯府列祖列宗,氣鬱結於胸才早早地撒手人寰。
這場由柳家母子而起的冤孽,終於徹底落下帷幕。
顧笙雖然死了,可他是以靖寧侯的身份而死,爵位還在。
他與我的長子顧宴是名正言順的世子,未來也會接下爵位。
有爹娘做我的後盾,助我頂著了顧氏宗親的壓力,將整個靖寧侯府穩穩當當地把持住了。
我把柳霜兒的兒子接了來親自撫養,她本人則是關了兩年,才弄去了莊子上。
當年她怎麼磋磨我女兒的,我給她全套來了一遍。
不得不說,柳霜兒那套折磨人還不露痕跡的手段,確實有點意思。
而且,我用的柳霜兒上輩子對我女兒的名頭——我是在教育她啊。
連顧家宗親幾次來瞧,柳霜兒都是白白胖胖,除了不開心沒什麼不好。
妾嘛,地位比奴婢高不了多少。
如今顧笙都死了,我還肯給柳霜兒一口飯吃,一處容身之處,沒打沒虐待,已經算我夠心善了。
這才漸漸不管她了。
柳霜兒徹底叫天天不應。
她一輩子最期望的就是進侯府,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可今後,她都隻會在莊子上貧窮困苦地了此殘生。
送走柳霜兒那天,我娘來看我了。
「還是我兒聰慧又厲害,這苦水爛泥坑的日子,都能讓我兒走出生路來。我的兒果然是有大福氣的。」
我想跟著笑,可看看已經能在院子裡跑跳的雙生子,還是掉了眼淚。
現在的福氣日子,可是用我們母子三人的命換來的。
可轉念一想,苦日子過去,今後隻有好日子,我便又笑起來了。
「是啊,好日子在後頭呢。」
春日燦爛,陽光正好。
顧清番外:
顧清是靖寧侯府的庶次子,是柳霜兒的孩子。
跟我的嫡長子顧宴一起放棄了世代相傳的武侯榮耀,走了學文的路子,進了國子監求學。
這倒合了我爹的心意。
我爹是清流文人,對這兩個孩子,也算平等相授。
我恨顧笙,也恨柳霜兒,可我好好教導了顧清。
把他養成了跟這兩個寡廉鮮恥的人渣截然不同的正直公子。
顧清在十九歲時候提出了不想念書考取功名,他寄情山水,想研習畫作。
我跟他談論了整夜,允了他荒唐的要求。
於是顧清就從國子監出來了,天天樂顛顛地往外跑,還開了間小小的畫肆,闲散倒也有趣。
已經嫁了人的春霖,做了我的嬤嬤,她同我說柳霜兒從莊子跑了,我倒也不算意外。
柳霜兒被我丟去莊子上,我不算苛待,但是也不可能讓她闲著,起碼得做點事兒。
她一直不敢跑,因為她知道在莊子上還有一條生路,還能給她口飯吃,離開了莊子她才要餓死街頭。
這次敢跑,我倒也知道為什麼。
柳霜兒去找顧清了。
當日顧清確實在自己畫肆外頭遇到了一名蒼老佝偻的婦人。
多年貧困的生活,讓她引以為傲的美貌與嬌弱化為烏有。
顧清第一次見到她,但還是立即就認出了她。
柳霜兒涕泗橫流,顫顫巍巍地去拉顧清的手。
「我的兒,清哥兒,我是你的親娘啊!」
顧清由著她拉,不見抗拒,也沒有親昵。
隻是淡淡地問:「你應該被送去了莊子上,找我做什麼?」
柳霜兒震驚地看著他:「我過得這般苦,你不該接我去奉養嗎?」
顧清扯了扯嘴角:「現在侯府也養著你。」
他淡淡地陳述著事實。
柳霜兒激動起來:「秦蘇她分明在看我的笑話。清哥兒,你都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壞,你爹剛過世,她就搶走了你,還把我趕出侯府……」
顧清:「可你是妾,被主母發賣了也正常。」
柳霜兒陌生地看著他:「清哥兒, 我可是你的親娘!你怎麼能這樣想?」
顧清就換了個問法:「父親強迫你做的妾嗎?」
「我與你爹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你爹在的時候,不知道對我有多好, 吃穿用度樣樣都強過秦蘇。是秦蘇那個賤女人……」
柳霜兒急切地解釋,卻忽略了顧清眼底最後那點憐惜也消失了。
顧清打斷她:「那為何父親不娶你, 而是娶了母親?」
柳霜兒嘴唇嗫嚅:「是先老侯爺的命令。」
「所以你就與父親無媒苟合?」
柳霜兒臉上瞬間褪去了全部血色。
來自親兒子的詰問, 如同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柳霜兒尖利地叫起來:「是不是秦蘇那個女人這麼給你說的?她就是不懷好意, 她故意教壞你,讓你恨我……」
「閉嘴, 不許對我母親無禮。」顧清再一次打斷了她。
在我女兒悲憤自盡之時,她還笑著說:「誰讓你那個短命的娘,當年故意給我難堪。
「-他」「母親待我極好,與她的親子無異。大哥大姐有的, 從沒缺過我。她養大了我, 教我明禮知恥。是也正因如此, 才叫我無地自容。」
顧清憤怒地看著柳霜兒。
「我是庶子, 卻僅比大哥大姐小兩個月。我就是活著的罪證, 是父親與姨娘背叛母親的證據。父親他不忠, 而姨娘你則是不知恥。
「你不承認是無媒苟合,那難道母親能在剛新婚就允你進府做妾?」
柳霜兒搖搖欲墜:「你、你不能這麼說……」
「你都做得出無恥之事, 難道還不能讓人說?你但凡自愛些,少作踐你自己, 也不至於連累了糟踐我。」
「不是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柳霜兒不住搖頭。
「那是哪樣?」顧清追問。
柳霜兒卻隻能閉緊嘴巴。
這些年看著顧家變動, 她隱隱也猜到了答案,但是她不能說。
知道秘密的人,都永遠地閉嘴了。
柳霜兒隻能哭著道:「是秦蘇故意誤導你,離間我們母子, 清兒我是你娘,是我生了你!」
顧清退了一步:「我隻有一個母親,便是養育我、教導我母親。
「母親待我好,為我娶妻,幫我成家立業,我不能辜負她,我未來要為她養老送終, 孝順於她。」
柳霜兒身形晃了晃,終於暈了過去。
顧清也隻是命人將柳霜兒送回了莊子上,此後, 每月他也隻多送二錢銀子給她, 卻沒再去見她。
柳霜兒手裡有了些銀錢, 卻反而比早先精神勁頭更差,像是整個人都沒了盼頭, 不到兩年就死了。
顧清得知後,專門來我面前請罪, 去給柳霜兒斂了屍辦了場過得去的葬禮, 就此作罷。
之後我再沒聽顧清提過柳霜兒。
顧清一生隻娶了一位妻子, 又因為愛妻身體不好,他們沒有孩子,妻子過世後, 他也沒再續娶。
他說,他最厭惡男人不忠,顧家的惡孽因果就到他這裡為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