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妤，我知道你很痛，我陪著你一起。」
「我後悔了，你能不能回來……」
我的心狠狠地揪起。
他這又是何必呢？
我根本不需要他這麼折磨自己。
10
由於江應淮拒絕工作，合作方和品牌商紛紛鬧著要解約。
粉絲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江應淮長期住在殯儀館的消息，大規模跑到殯儀館門口堵人。
還有媒體到處打聽我的名字。
眼看事態逐漸失控。
經紀公司想了很多辦法都不管用，最後他們居然找來了沈意。
畢竟沈意還是江應淮明面上的女朋友。
我本來以為沈意是來勸江應淮的。
沒想到她一進門直接給了江應淮一耳光。
「啪」的一聲響起，在空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江應淮硬生生挨了這一巴掌，卻不為所動。
「江應淮，你以為你自我放逐，知妤姐就能原諒你嗎？」
「我告訴你你不配！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江應淮輕抬了抬眼皮，他直直地盯著沈意，一句話也不說。
我心底倒抽一口涼氣，沈意她真敢說。
「你不僅配不上知妤姐，你更配不上我！
「我知道你是拿我來氣她，你平時對她有多惡劣，現在的樣子就有多可笑！
「她現在死了，你裝深情又有什麼用？
「少在這裡自我感動，不惡心嗎？」
看啊，連旁人都知道江應淮平時對我有多惡劣。
隻有我還一廂情願地跟在他身邊。
我卑微地乞求著那一絲溫暖，活得越來越沒有自我。
如今我死了，反倒是一種解脫。
我突然想為沈意瘋狂鼓掌。
「要是因為你，知妤姐的事情被爆出來……你難道想讓她死了也不安寧嗎？」
聞言，江應淮眉心微蹙，毫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松動。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沈意說得沒錯，一旦我和江應淮的舊事被翻出來。
毀的不止他一個人。
連死了的我也會被重新提起，成為輿論的中心。
我不知道沈意有沒有勸動江應淮。
那天過後，江應淮狀態好了一些，也按時出席活動了。
我依舊每天跟在他身邊，看著他拍戲，看著他工作。
看著他輾轉反側地失眠。
我知道他是在想我。
但如今的我已不再愛他，對於他的任Ṭűₒ何行為，我的心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離開，但我想離開的心越來越強烈。
11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江媽媽醒的那天，我明顯感覺我身體的顏色越來越淡。
好消息傳來的時候，江應淮有一瞬間的呆愣。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急急地往醫院趕去。
我飄到病床旁邊，喜極而泣。
有什麼一直放心不下的東西瞬間落了地。
江媽媽雖然醒了，但意識還比較迷糊，還不能說話。
她看著我的方向一直流淚。
我心頭一驚，意識到江媽媽可能看得見我，我趕緊湊近了些。
江媽媽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衝我微笑。
我幾乎是一瞬間就讀懂了她的意思。
江媽媽說不怪我，那不是我的錯。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一陣陣酸澀在胸腔裡翻騰。
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我哽咽著說：「阿姨，ṭŭ⁺對不起，我代我媽媽向您道歉。」
我看見江媽媽笑著眨了眨眼睛，一如當初她知道我和江應淮偷偷戀愛時那樣溫柔。
我知道，她接受了我的道歉。
我的思緒開始有些渙散。
我知道，我就快要消失了。
可我好想再聽一聽江媽媽的聲音，好想聽她慈愛溫柔地摸著我的頭叫我乖女孩。
但是好像再也沒有機會了。
或許是太累了，江媽媽慢慢睡熟了。
我把目光轉向門外，一抬頭，就對上了江應淮驚訝的目光。
哐當一聲，他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知妤，是你嗎？」
12
「你真的回來了嗎？」
江應淮大步向我走來，眼角眉梢都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欣喜。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表情有點僵硬，卻還是衝我張開雙手，卻一下子穿過我的身體，撲了個空。
「知妤？你……」
江應淮不敢置信地凝視著我，聲音幹啞。
我輕笑一聲，緩緩開口：「如你所見啊，我已經死了。」
江應淮的臉色驟然變得慌亂又茫然。
「知妤？對不起，對不起……」
他瘋狂地向我道著歉，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不用說對不起，我不恨你，但也不愛你。」
江應淮趔趄著後退了一步，神情悽涼，猶如一隻困獸。
「知妤，我真的很想你。」
「我不該那麼對你，是我混蛋，是我的錯……」
可能是因為真的不愛了吧，無論江應淮說什麼，我都無動於衷了。
我陪了他這麼多年，都沒得到原諒。
如今江媽媽醒了，我的罪終於可以消了吧。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朝著他笑，「江應淮，我終於不欠你了。」
江應淮身形一晃，眼底彌漫著濃重的絕望和哀傷。
心裡有一絲暢快閃過，我繼續開口：「我要走了……」
他急急地伸出手試圖拉著我，卻再一次穿過了我的身體。
「知妤？你別走……」
我又想起了高二的那個下午，他也是這樣朝著我伸出了手。
將我解救於被人圍觀的窘迫之中。
那是我第一次在學校感受到溫暖。
可就是那短暫的溫暖，竟將我困在了原地，整整十年。
「江應淮，你能答應我三件事嗎？」
江應淮慢慢抬眸，期待地等著我說下去。
「我的葬禮上不要放黑白照，放我笑得最燦爛的照片吧！」
這些年過得太苦了，我想以後多笑一笑。
江應淮點了點頭，「好！」
「葬禮上不要放菊花，要我喜歡的玫瑰。」
「好！」
「別把我禁錮在小小的盒子裡，我想去環遊世界。」
江應淮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眼底的情緒劇烈地一顫。
他嘴唇有些微顫動，隨後艱難地說：「好！」
得到了他的保證，我輕輕勾起了嘴角。
我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輕了。
意識到了我的變化，江應淮有一瞬間的無措。
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沉重，額頭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我聽見他的聲音顫抖著發緊。
「知妤，如果有來生……」
「算了吧，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離你遠遠的，再也不要遇見。」
祝我的餘生以及來生，再沒有你。
江應淮雙眸瞬間黯然，唇邊溢著慘淡的笑。
我的靈魂漸漸消散了。
意識的最後，我看見他嗫嚅著嘴，說了一聲：「好！」
13
宋知妤死後的第十年。
江應淮帶著一束玫瑰花坐在她的墓前。
嬌豔欲滴的玫瑰，盛開得隨心所欲。
墓碑上的少女眉眼彎彎，笑得燦爛。
這十年裡，江應淮一有空就來這裡坐一坐。
盡管江應淮事業有成，擁有無數的榮譽。
可每到夜深人靜，睜眼閉眼間全都是宋知妤的一眸一笑。
思念早已浸入骨髓，疼得他輾轉難眠。
江應淮隻能拼命用工作麻痺自己。
也隻有在忙碌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宋知妤一直在身邊。
就像那些年，無論多難，宋知妤任勞任怨，毫無保留地陪著他。
在外人看看來，江應淮永遠是光鮮亮麗的影帝。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麼骯髒。
他明明知道那不是宋知妤的錯。
可他篤定了宋知妤不會離開，所以肆無忌憚地傷害她，發泄自己的不滿和怨恨。
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錯事，他不配被原諒。
除了照顧江媽媽之外，江應淮資助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孤兒。
直到上個月江媽媽去世，他捐獻了自己所有的財產。
江應淮一坐就是大半天。
直到暮色開始模糊，堆滿著晚霞的天空也漸漸平淡下來。
江應淮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
「知妤，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空氣裡隻有夏日的晚風吹過，寂靜無聲，無人回應。
江應淮自嘲地一笑，喃喃開口：「不然你怎麼從來都不來看看我呢？」
他眉間的憂愁之色更濃，緊蹙的雙眉下，一雙眼睛暗淡無光。
他看著血紅色一點一滴地流出身體，染紅了地面的玫瑰花。
身體是真的很痛啊。
「知妤，如果我來找你，你還會要我嗎？」
14
江應淮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高二的教室裡。
他一抬頭，就看見一大群同學圍在一起嘰嘰喳喳。
「宋知妤，聽說你爸是個賭鬼，還家暴，你們家又窮又破，你是怎麼考進來的？」
「你不會也像你爸一樣吧？」
江應淮瞳孔一驚，身體下意識站了起來。
「啪」的一聲巨響，桌子上面的書轟然倒地。
江應淮快速大步走向人群。
被圍著的小姑娘果真是宋知妤，她面露怯意，正無措地盯著他。
畫面與記憶重疊在一起，江應淮心頭一喜。
他好像是重生了？
他真的能和知妤重新開始了！
江應淮心念一動，正要開口，卻聽見了宋知妤不卑不亢的聲音。
「我當然是憑我自己的努力考進來的！
「我的家庭情況雖然很不堪，可那根本不是我的錯。
「請你們不要惡意揣測我的努力！你們隻看到了其中的不堪，卻沒有看到我每晚深夜了還在復習……」
小姑娘扎著個高高的馬尾，隨著她堅定有力的聲音左右搖晃，晃得江應淮心潮湧動。
他忍不住鼓起掌來。
那幾個原先還趾高氣揚的同學也瞬間沒了聲，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上課鈴響，人群散開。
江應淮隻能暫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整節課，江țū⁵應淮都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小姑娘高高的馬尾。
生怕這隻是一場夢，他怕一眨眼夢就會碎。
放學鈴一響，江應淮再也坐不住了。
他大踏步走到宋知妤面前，幾乎就要伸手拉住她。
宋知妤卻被門口的男生叫了出去。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
江應淮的手落了空，反應過來，他也跟著宋知妤上前。
他看見兩人一起走出了教室，又出了校門。
直到兩人依依不舍地分別。
江應淮一時間怒火中燒，衝上去就扯開了兩人。
「知妤，你也回來了是不是？」
看著眼前雙眸猩紅的同班學習委員，宋知妤嚇得猛然退後。
可江應淮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肩膀，眼底淚光閃閃，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江同學，你怎麼了？」
江應淮背脊一僵，死死地將宋知妤按入懷中。
宋知妤掙脫不開，下了死手一樣踢向了江應淮，「你是不是瘋了！我叫人了啊！」
江應淮眸色一凜，吃痛地放開了懷中的人。
那天不歡而散之後，宋知妤都躲著江應淮。
江應淮準備的愛心早餐，宋知妤直接扔了垃圾桶。
課桌裡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零食，宋知妤直接給同桌吃。
下課跟著同學待在一起，放學也和同學一起回家，甚至還準備了防狼噴霧器。
她覺得班上的學習委員是個瘋子，總是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她。
加上江應淮那天莫名其妙的行為，宋知妤終於忍不住把事情告訴了老師。
後知後覺的江應淮終於發現了不同之處。
比如前世裡，宋知妤喜歡低調，馬尾總是扎得低低的，恨不能徹底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再比如，前世的宋知妤性格卑微懦弱，根本不像現在這樣開朗大方，還有那麼多玩得好的朋友。
明明前世裡，她根本沒有朋友，隻依賴她。
在江應淮多次接近無果之後，終於把宋知妤惹毛了。
「江同學，你不要再纏著我了，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你的行為隻會讓我覺得困擾！我現在隻想好好學習，請你別再來打擾我了！」
小姑娘扭頭就走，臉蛋紅撲撲的，看得出來是真生氣了。
江應淮面色煞白，身形晃了一晃。
一陣陣尖銳的酸楚在心口洶湧翻騰。
原來被愛的人傷害，會這麼痛徹心扉。
意識到宋知妤討厭自己之後，江應淮收斂了自己的行為，隻在背後默默地關注宋知妤。
做不成戀人，至少還可以是朋友。
或許他可能還有機會。
可宋知妤能和同學親密地打打鬧鬧。
可以對著男同學言笑晏晏。
唯獨對著他，永遠是一副冷言冷語。
他已經被宋知妤徹底排除在外了。
而他好像再也擠不進她的世界。
他的女孩陽光、自信、開朗，已經徹底不需要他了。
江應淮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前世的宋知妤。
她冷淡地質問他：「江應淮，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這不是來生，也不會有來生，請你離她遠一點。
「江應淮，別讓我恨你！」
宋知妤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刀尖一樣鋒利，毫不留情地刺向江應淮。
面對宋知妤的責備，江應淮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疼得無法呼吸，他隻能木訥地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
那天之後，江應淮生了一場大病。
在家裡休養了很久，他再也沒有打擾過宋知妤。
江應淮知道，自己再也配不上她了。
後來，他以一個同班同學的身份，看著宋知妤考入了理想的大學。
沒有他的宋知妤，再也不用打好幾份工，半夜再偷偷趕去醫院。
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乞求他的原諒。
她也有空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擁有了很多的朋友。
經年後，他站在臺下。
遙遙望著她恬靜純潔的笑顏，目送她的女孩緩緩走入了另一個人的懷抱。
鑽石閃耀的光，刺得他眼底生疼。
年少初見時的繾綣歡喜，終是在今日落了幕。
（完）
□ 蕭景琰沒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