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察覺到,沈行舟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
於是伸手貼著他一側臉頰,試圖安撫:「你在生氣?但今天的事我已經提前跟你說過了——嘶!」
他撩開我散落的頭發,在我頸側咬了一口。
尖銳的刺痛傳來,下一秒,他就放開我,按下了一旁的開關。
霎那間,化妝間內燈光大亮。
沈行舟冷冷地看著我:「看來,你真的沒有什麼話要問我的。」
說完這句話,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門「砰」地一聲關上,我一個人站在房間裡,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然後拿出口紅,補好妝。
鎮定自若地轉身出門。
一直到深夜,宴會結束。
我才和周懷川一起回到酒店。
走進電梯,按下樓層鍵。
電梯鏡子的倒影裡,他不經意地一側頭,目光落在我頸側,突然凝固了。
「林星!」
周懷川猛地轉過身,握住我左邊手腕,厲聲道,
「你脖子上這是什麼?!」
我想到沈行舟咬的那一下,突然反應過來。
「我……」
周懷川死死瞪著我,滔天的怒意和不可置信讓他的表情都輕微扭曲,有些恐怖。
我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然後就被他以幾乎鉗碎骨頭的力道捏住下巴,用力往上抬。
另一隻手則用指腹按著那個牙印,用力反復揉搓,直到新鮮的血湧出來。
劇痛令我產生了輕微的耳鳴。
「你嫁進周家三年,我給了你多少東西,你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
「說,是誰?!」
「你不說也沒關系,我今晚會把他找出來——碎、屍、萬、段。」
我大腦飛速運轉,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電梯卻停住了。
門打開,沈行舟就站在外面。
也許是不想在他面前丟臉,周懷川終於松開了捏著我下巴的那隻手。
另一手卻仍然用力扣住我手腕,拖著我往房間走去。
「我們回去說。」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我垂下眼,避開了沈行舟眼睛裡幾乎快滿溢出來的情緒。
下一秒,他忽然伸出手,攔住了周懷川。
「幹嘛要回去說?」
他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抓住我另一側手腕,
「你不是剛才還在找我,要把我碎屍萬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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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懷川愣在原地。
手上原本巨大的力道松了松。
趁著這一瞬間,我終於將手腕從他手裡抽了出來。
他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一步步走到沈行舟身邊。
「林星,你在幹什麼?」
「你不是在質問我奸夫是誰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說實話,本來想再瞞一陣子的,但真的有點煩了。」
「既然碰上了,索性就這樣吧。」
「這樣……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沈行舟一邊有點不耐煩地開口,一邊伸出手,將我攬到他身邊。
「周懷川,從前過去,你在我面前都沒有勝算。一條項鏈,我隨手送給阿星戴著玩的而已,還回來又怎麼樣,真以為能氣到我嗎?大不了下次,我送條更貴的。」
「不是要把我找出來碎屍萬段嗎?怎麼現在真碰上了,說不出話了。」
「讓讓吧,我們要回去休息了。」
最後一句話不掩輕蔑,滿是挑釁之色。
「沈行舟!」
周懷川被刺激得眼眶都發紅,突然一聲厲喝,握拳朝他的臉上砸過去。
沈行舟偏頭躲開,把我往旁邊一推,就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這場架不過持續了半分鍾,就被巡邏的酒店保安強行分開。
沈家和周家他們一個都不想得罪,於是隻好聲好氣地勸說了兩句,便忙不迭地離開了。
見沒有別人了,沈行舟立刻蹭過來,貼著我的身體,向我展示他臉頰那一點傷痕:
「姐姐,好疼,我破相了你還會要我嗎?」
「周總這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樣子,一看就有暴力傾向。」
「還好你及時止損,選了我。」
周懷川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隻是死死盯著我。
他眼睛紅得快要滴血:「為什麼?」
為什麼?
這一瞬我竟突然想笑出聲來。
這句話、這三個字。
三年前從病床上醒來時,我也曾流著淚問過他。
那時候。
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隻想測試一下,你是不是什麼情況下都能愛我。」
我攏了攏散亂的頭發,蓋住頸側那枚鮮紅的吻痕,
「很遺憾,你沒通過我的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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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周懷川之間的情緒,似乎總是守恆的。
一方越歇斯底裡,另一方就越平靜。
當初我得知自己再不能跳舞,許久仍不可置信。
出院後才能從輪椅上站起來走路,便去舞蹈室嘗試。
一遍又一遍地試,再一遍又一遍地摔倒在地。
到最後,我磕得四肢烏青,伏在地面上大哭,周懷川推門走了進來。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大哭,聽著我幾乎帶血的質問,一個字也不答。
隻在我哭累了,嗓子已經啞得發不出聲音後,淡淡開口:
「回家吧。」
「婚紗已經做好送過來了,回去試試,有哪裡不合適我讓他們改。」
自從恢復了周家太子爺的身份,不用在我面前扮演那個捉襟見肘的窮學生後。
他幾乎變成了一個我完全陌生的人。
冷靜,自傲,高高在上。
甚至不解於他已經願意娶我、已經願意讓我這個要靠跳舞演出賺生活費的窮學生過上富太太的生活,我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回去試婚紗的時候,因為我又瘦了點,而那件婚紗是按我兩個月前的身量做的。
如今穿在身上,空空蕩蕩。
大裙擺上鑲嵌的鑽石折射璀璨燈光,將我手臂上滿滿當當的烏青照得更為觸目驚心。
周懷川站在我身邊,看著鏡子裡我們倆並肩的倒影。
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跳不了舞,以後就不要去跳了。」
「等結婚後,我會在公司裡給你安排一個職位。」
「林星,周家養得起你。」
……
我從記憶中抽神回來,看著面前的周懷川。
怒意和不解在那雙眼睛裡攀升,交織,最後慢慢化成一片淋漓的絕望。
「你不能這樣。」
他啞著嗓子說,「阿星,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從一開始,我就想娶你……」
「怎麼你周懷川是什麼天神下凡嗎?你的喜歡很值錢?」
沈行舟冷嗤一聲,
「結婚後沒兩年,林星就選了我,說明你這個人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唄。與其質問她,不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沒用,怎麼處處都比不過我?」
說完這句話,他再度攬上我的肩膀,帶著我轉身離開。
這一次,周懷川並沒有來攔我們。
他隻是在後面,衝著我們道:
「沈行舟,你勾引林星,不就是為了在這件事上也贏過我?當初是誰送錦旗,說恭喜我挑挑揀揀最後娶了個瘸子——阿星,你恨我,可難道沈行舟就是什麼好東西嗎?」
最後幾個字出口時,他的嗓音帶著泣血般的嘶啞。
沈行舟扶在我肩頭的手緊了緊。
我卻始終沒有再停步,和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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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房間,沈行舟就放開了攬著我肩膀的手。
玄關走廊暖黃的燈光下,他微微低下頭,和我對視著。
片刻後,我彎起唇角:「滿意了?」
「滿意什麼?」
「我今天穿的是禮服,沒什麼可擋的,你留下這個痕跡,不就是為了讓周懷川發現嗎?」
我歪了歪頭,撩開頭發,露出頸側幹涸的血跡,
「明天的招標會,就是這局棋最關鍵的一步了。今晚挑明這件事刺激他,他情緒不穩下,大概率會出更大的岔子,的確Ṭûₚ是——」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沈行舟打斷了。
「你是這麼想的嗎?」
「不然呢?」
我抬手按了按傷口,哪怕早有心理準備,還是疼得輕顫了一下。
放下手,我率先往套房內的臥室走去,
「藥箱放在哪裡,我先處理下傷口——啊!」
身體驟然一輕,連著尾音也驀然抬高。
因為沈行舟突然將我整個人都抱起來,大步走進了臥室。
他將我放在床上,回身找來藥箱,幫我給脖頸的傷口上了藥,卻又輕輕用指尖摩挲著旁邊的皮膚。
「很疼嗎?」
沈行舟盯著我的眼睛,沉聲道,
「林星,你可以讓我跟你一樣疼。」
我失笑:「我又不是小狗,沒有跟你一樣咬人的愛好。」
「所以你把我當成你的小狗嗎?」
他不依不饒,湊得更近了些,灼燙的呼吸就吐露在我唇畔,
「你會永遠喜歡你的小狗嗎?」
「……你今晚是喝多了嗎?」
我本能地往後躲,失去重心,仰面躺倒在床上。
沈行舟的身體便順理成章地覆了上來。
這場情事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來得急躁,像是火星落上幹燥的木柴,又遇風起。
一瞬間火焰蔓延,洶湧如漲潮。
可又因為這麼多次,對於彼此的身體都太過熟悉,那點不適的疼痛很快就變成了更熱烈的情欲。
窗外雲層移開,月色亦如湧動情潮。
我的神思像附在海邊的礁石之上,很快就被一波一波劇烈的海浪拍打成碎片,連吐出的聲音也變得支離破碎不成調。
攀上雲霄的那一刻,沈行舟猛地按住我腰側,像是要和我一起融成一團雲。
我幾乎從他眼中看到了浮現出的一點恨意。
「其實你比誰都清楚,我想說的是什麼。」
「但……沒關系。」
「我總不可能讓你永遠裝傻下去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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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去時大汗淋漓,連手指都酸軟得沒有一絲力氣。
也許是晚上在宴會上喝了點酒的緣故。
夢裡時間倒著向前流淌,我又記起兩年前。
第一次見到沈行舟時的樣子。
那場豪門晚宴上,因為沈行舟從前就和周懷川不對付。
見他挽著我的手進門,便挑挑眉,笑著開口:
「周懷川,大家都說你跑去貧民窟體驗生活,體驗到最後娶了個瘸子回家。」
「居然是真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小腿遍布的猙獰疤痕上,又一路上移,最後和我眼睛裡溫和的笑意對上。
微微有些愣神。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周懷川冷冷地回敬道,「聽說你剛進沈氏,還是多操心自己吧,當心出了差錯,你那個私生子哥哥被接回沈家頂替你的位置。」
但因為那段時間,周家和沈家有短暫的合作。
這兩個人再看不慣彼此,還得坐下來同桌吃飯。
沈行舟一直漫不經心地和身邊朋友說話。
直到桌下,我的腳踝蹭上了他的小腿。
他猛地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十九歲的少年,耳朵尖都有些發紅。
卻什麼也沒說。
那天深夜,沈行舟私人別墅外的車裡。
放倒的車後座上,身影交疊,熱霧蒸騰。
「林小姐,周懷川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不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你剛才沒當場掀桌子罵我行為浪蕩,現在倒想告訴他了?」
我置若罔聞,自顧自做了準備,找準位置坐好。
然後笑著俯下身去,蹭他發燙的胸膛,
「既然和周懷川不對付,我這樣,你不是應該求之不得嗎?」
沈行舟被我逼得倒抽一口冷氣,下一秒便僵在原地。
我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哦……你之前沒有過。」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