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越之恆頓了頓,遙遙看湛雲葳一眼,拎起方淮沉默不言。
明繡瑟瑟發抖,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裴玉京走,谷主疼她,她平日疏於修煉,裴玉京若不護自己,她也頂不住這萬斤巨力。
就算她是靈修不會死,可她不想殘疾。
她流著淚,在山洞坍塌那一瞬,用盡所有力氣,死死抱住裴玉京。
她亦愛了裴師兄很多年,就算今日被他一劍殺了,死在他懷裡,也好過看著他走向湛雲葳,自己被埋在洞中!變成難看又殘疾的廢物。
裴玉京沒想到她會這樣做,眼中一冷。
神劍知他心意,也盛怒不已。
明繡不想殘,難道湛雲葳就想死?他想起自己進來前,在桃樹下對著那少女說,他必以命相護。
裴玉京幾乎眼尾通紅:“放開!”
神劍翁鳴,當真刺向明繡,大師兄見他竟生出殺意,不得不攔:“師弟!”
無論是顧著仙門,還是師弟的道心,他都不能看著裴玉京當真用神劍殺了明繡。
大師兄抬手咬牙,去攔那神劍。
眼見劍要斬斷他的手臂,硬生生頓住,漫天沙塵掩蓋了裴玉京視線。
他心中生出無盡頹然絕望,知道他再一次晚了。
湛雲葳也沒想到還能遇到地靈坍塌這種事。
她本也沒指望任何人,眼見湛殊鏡手腳虛軟都要朝她而來,卻也來不及,她腦海裡瘋狂想著自救之法。
地靈之力下,套結界沒用。
旁人都是硬扛,她顯然硬扛不了,靈體構造都不一樣,就沒聽過哪個御靈師能扛萬斤巨石的。
她隻能手觸地面,強行吸取地靈殘力,以形補形強韌靈體,聊勝於無。
然而此法不通,指尖光芒黯淡,天生短板很難彌補,靈力如同泥牛入海。
眼見巨石坍塌而下,她不由擋住頭臉,出於活命的本能,她也想叫救命,可所有人自顧不暇,誰會不要命救她?
下一瞬,漫天嘈雜震顫之中,周身幾乎天翻地覆,等待著她的,卻並非被地靈壓成肉餅。
身上及時覆上來一人,將她護在身下。
冰蓮香氣彌散,碎石翻飛。那人抬手,將她死死按在懷裡。
嗅到熟悉的冰蓮香氣,她竟難得生出久違的委屈和安心。
她下意識抬手抱住他的腰。
越大人。
第48章 安眠
褻褲穿反了
夜色下,水面鋪滿了白色的梨花。
地靈崩散,整個桃源村消失不見,湛雲葳不知過了多久,隻覺一路下墜,最後落入水中。
秘境的春季尚且還有一絲涼意,饒是她被人護在懷裡,還是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水。
這水寒如冰,一口進去五髒六腑生疼。
血色在水中淺淺暈開,湛雲葳覺察桎梏自己的力道被水流衝開。
越之恆在無意識下墜,他已昏迷了過去。
湛雲葳顧不得嗆水和這水過於寒涼,隨著他一路下潛,追尋水中那一縷的墨色。
半刻鍾後,她將越之恆推上岸,自己喘著氣,手腳虛軟,好半晌才手腳並用爬上去。
折騰一通她很是狼狽,衣衫盡湿,發髻散了。梨花被夜風吹著,不斷飄散落下,綴於她衣鬢之間。
湛雲葳抬頭,天幕漆黑,烏雲罩頂,天上沒有星子,這是一個山谷,山谷下是一片幽湖。
到底還是在秘境,眼看就要下雨,湛雲葳不敢多歇,緩了口氣後,連忙去察看越之恆的情況。
他的境況看上去十分糟糕。
那地靈不知活了多少年,放在從前,無異於一個上古魔族自毀,頃刻能壓塌數座青山之力,她身上卻沒什麼傷口。
而越之恆手上和臉上傷口遍布,數條石稜刺入體內,最深的一條,幾乎穿透他肩膀。
單看一眼就知道很疼。
四處都是他身上的冰蓮香氣,湛雲葳望著他,莫名覺得鼻子酸酸的。
好在靈力已經能使用,她避開越之恆的經脈,用靈力小心翼翼將他體內的石稜拔出,又撕下自己的內衫,幫他包扎好傷口。
她並非醫修,沒法替越之恆止血和修復傷口,隻能找出身上治傷的丹藥,給越之恆喂下去。
靈修強悍的恢復力在這時無異於救命,很快越之恆的傷口止住血,身上也不似結了一層寒冰般的冷。
湛雲葳松了口氣,也終於敢搬動他,找今晚的落腳之地。
對付了地靈,她已經精疲力盡,然而這時她不敢歇。
越之恆的性命也在她身上,秘境中處處危險,上一場春雨已經給過警告,她必須在今夜這場雨落下之前,帶著越之恆找到容身之所。
湛雲葳引靈力為絲,在空中穿行,很快織好一張網,將越之恆放上去。
幾乎沒有御靈師會把靈力用得她這樣古怪,但有用就好,否則她絕對也沒法搬動身高腿長的越之恆。
白色靈力無聲鋪開,在夜色中為他們探路。
許是太冷,越之恆沒有多餘的氣力溫養本就受傷的器魂,湛雲葳覺察有什麼委委屈屈挨到自己臉頰的時候,一回頭就對上了縮小數倍的器魂。
湛雲葳第一眼險些沒有認出來。
越之恆第一次將器魂給她的時候,器魂正常狀態下,都有一個銅鼎大,還能籠罩畫舫,如今身形小得可憐。
她伸出手,器魂落在她掌心,竟然隻有她一個手掌大了。
輕飄飄又冷冰冰的。
“器魂大人?”
器魂輕輕碰了碰她指尖,以示打招呼。
她沒有安置器魂的經驗,也沒法給越之恆塞回去,見它哆嗦得厲害,幹脆揣在懷中。
好半晌,許是她懷裡比越之恆身上暖得多,器魂總算不顫抖了。
湛雲葳險險在雨落下來之前,找到了一處山洞。
懷裡的明珠早就在打鬥的時候掉了,如今隻得生火取暖。
萬幸洞中幹燥,還有一些被風吹落散在地上的枯枝。
器魂好些後,立刻從湛雲葳懷裡飄出來,卷著柴禾生火,又熟練地往火堆裡添柴。
若是湛殊鏡在這,估計得氣死,他還不如一個不會說話的器魂會照顧人。
湛雲葳見它十分熟練,也精神了一些,放下心來,頓了頓,去解越之恆的衣裳。
方才在湖邊,她雖然處理了一遍傷口,可他身上到底傷得多重,湛雲葳沒法一一檢查。
這興許是她第一次清醒著解開越之恆的衣帶。
火光跳躍中,器魂生好了火,團在一旁看這總是讓主人生氣的少女救人。
她隻在解開越之恆衣裳的時候頓了頓,旋即手很穩,視線也沉靜,很快將疑似內傷的地方,用靈力輕輕梳理了一遍。
器魂見她沒有繼續再脫,提醒道——還有褻褲別忘了哦。
湛雲葳一時有些遲疑,器魂困惑著看著她。
湛雲葳心道,對不住越大人,是你器魂讓我脫的,我並無冒犯之意。
這種事她到底第一次做,雖說如今的情況下沒什麼雜念,但確實十分奇怪。
說實在的,解意纏綿那一日匆匆,零星那點感受她想起來至今頭皮發麻,當時隻覺身不由已,越之恆退出去以後她也沒敢看。
盡管有意避開,可畢竟是真的治傷,難免匆匆一瞥。
她隻覺得整個人快要被火光烤化,好不容易治完,她匆匆給越之恆穿好衣衫的時候,幾乎長舒一口氣。
器魂看了看,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它雖然不太聰明,可是總算跟了越之恆這麼久。
褻褲是不是穿反了?
因為不太確定,它也不好提醒湛雲葳,趴在她肩頭,等著越之恆自愈。
山谷外風雨交加,她抱著膝蓋,一眨不眨盯著越之恆。
命運有時候真奇妙,如果上輩子告訴她,有朝一日她會這樣安安靜靜和越之恆相處,沒有半分傷他厭他之意,打死她都不會信。
越之恆其實也很少這樣狼狽,毫無設防。
他傷得太重,不論哪一道,若是出現在她身上,她今日必定沒命。
以前湛雲葳並非沒有離得這樣近看越之恆,但前世隻覺得他兇狠粗魯,不近人情,講話冷嘲熱諷句句帶刺,她如何看他,都覺得面目可憎。
可顯然不是這樣的。
縱然越之恆遍體鱗傷,臉上也處處是劃痕,依舊能看出他容顏冷峻清雋,容貌出色。
越大人其實生得十分好看,並不遜色任何人。
她又不免想起自己方才脫他衣裳看到的,她並未看過其他男子軀體如何,但憑借女子本能的審美,她也知道他很是出色。
不似符修和陣修的羸弱,亦不似刀修粗獷,他有器修的力量感,肩寬腰窄,腹部肌理分明。
和她的好看不同,他是另一種令人移不開視線的感覺。
待湛雲葳發現自己視線渙散之下,亂七八糟想了些什麼,她僵了僵,將下巴抵在膝蓋上,臉開始發熱。
湛雲葳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忘掉方才非禮勿視不小心看見的。
山谷風聲回響,梨花打著旋匯入湖水之中。
許是火光也暖,她救人耗費太多心力,頭一點一點,最後在越之恆身邊,靠在山洞石壁緩緩睡了過去。
器魂見她頭靠在冷冰冰堅硬的石壁上,不由看得心急。
它知道這個姑娘是個脆皮,上次被主人的神隕一燙,都花了幾日才好。
眼看她額上被石壁硌出紅印,它在她身邊轉了轉,小心推了推她,將她推到越之恆懷裡。
對,就這裡,比石壁舒服多了吧。
它這個智力和認知,就注定了半點不管越之恆死活,在他認知裡,主人也沒那麼容易死。
越之恆大半夜被壓到腰腹的傷,總算冷冰冰睜開眼。
一睜眼就輕輕吸了口氣,抬眸對上器魂邀功般的眼神,他隻想殺人。
什麼東西?
他低眸去看,發現湛雲葳趴在他懷裡睡得很香時,不免沉默。
入眼是個山洞,生著火。
雖然外面風雨交加,山洞中卻十分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