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看著粉紅色的糖果，神情恍惚了一瞬。
在秦婉還沒和他父親離婚之前，家裡就因為欠債過得拮據不已。等到他上初中的時候齊明出生了，情況就更糟糕了。
別說是糖果了，就連葷腥都少見。
齊燁是個早產兒，從小到大身體就不怎麼好。經常吃藥，而且還是那種熬得很苦的中藥。
他知道家裡條件不好，每一次喝藥的時候都忍著將藥咽下。
最開始時候秦婉怕他苦得受不了，會給他買些薄荷糖含著。可等到齊明出生了之後，每一次秦婉給他的糖他沒再動過。
秦婉以為他從小喝中藥已經習慣了，久而久之便再沒有主動想起給他什麼蜜餞什麼的壓壓苦味。
正因為齊燁從沒有表露出來過絲毫排斥，所以幾乎沒人知道他有多怕苦，多嗜甜。
想到這裡齊燁喉結滾了滾，抿著薄唇輕輕將手中的糖紙拆開。
他的手骨節分明，指尖也透著點兒粉。和那糖果的色澤映襯著，顯得更加白皙。
陳甜甜還是頭一次瞧見有人拆個糖紙都拆得這麼認真的，窗外陽光透進來，在他面上打了一層淺淡的光影。
跟朝聖一般虔誠。
齊燁沒留意其他，隻將那剝去糖紙的糖果放在唇邊。
和平常人直接放進嘴裡不一樣，他是用舌頭帶進去的。
少年的舌尖碰觸了下指尖，還沒怎麼注意看，那殷紅便隱沒在了唇齒。
落雪覆紅梅似的，轉瞬即逝。
陳甜甜瞧見這畫面，臉“唰”的一下紅了個通透，連耳根也染上了緋色。
救命。
怎麼有人吃個糖都這麼色氣！
糖果剛送入口中，齊燁便感受到濃鬱的草莓味在唇舌之間蔓延開來。
他少有這般高興，唇角不自覺上揚了些許弧度。
不知道是不是陳甜甜的錯覺，她甚至在對方的眉眼裡看出了點兒餍足。
像是小貓攤開肚子曬太陽似的，慵懶又柔和。
“真有那麼好吃嗎？”
陳甜甜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是因為眼前的美色還是也饞這糖果的滋味。
他神情一頓，覺察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了。唇角的弧度收斂，壓成了一條直線。
“……還好，就是太甜了。”
“你不喜歡吃甜的？”
陳甜甜眨了眨眼睛，頗為意外。
畢竟她剛才瞧著少年這細細品味的樣子不像是不喜歡。
“那好吧，既然你不怎麼喜歡，吃一顆緩緩就成。剩下這些我就先拿回去……？”
陳甜甜一邊說著一邊想要去拿桌子上的糖果，結果還沒有來得及碰觸。
少年先一步伸手護住了。
齊燁這動作是下意識做出來的，手比腦子快。
等到他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的時候，他身子一僵，面上神情也不大自然。
他靜默不語，皺著眉糾結不已。
半晌，他抬眸直視著少女，而後遲疑著開口。
“……可以留一顆嗎？”
“……”
嗚嗚嗚給你給你！全給你！
第十一章
棠梨是卡著上課鈴進教室的，剛一坐下便看到苟尋直勾勾盯著自己。
他的視線往下移了些，看著棠梨手中那袋糖沒了蹤影這才沉聲開口詢問。
“我剛才在走廊外面看見你把陳甜甜叫走了，你把這糖給她，讓她捎帶給齊燁了？”
她也沒打算隱瞞，挑了挑眉算是回應。結果發現少年聽後卻皺了皺眉，好像不大贊同的樣子。
“怎麼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陳甜甜是五班的班長，他們班主任特意讓她換了座位和齊燁做了同桌，就是看他剛來一中人生地不熟的讓她照顧下。讓她給捎帶一包糖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棠梨雖然是被當成男孩子養大的 ，但是她對陳甜甜沒什麼旖旎心思，自然不懂少女對於其他男生來說有多大的魅力。
長相甜美，性格溫柔，成績又好，簡直不要太夢中情人。
“哥，要是陳甜甜是個男的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事。你平時不去學校論壇，你不知道陳甜甜在南城一中人氣有多高，不僅是在我們學校，隔壁體校，男校都有好多她的狂熱粉。遠的不說，就拿五班本班來看，就連虎子那種不開竅的都對她有好感……”
“你讓陳甜甜給齊燁送糖，又瞞著不讓人說是你買給他的。這在別人看來不就是陳甜甜對他有意思嗎？”
他們兩個聽不聽課都沒什麼所謂，隻要放低點兒聲音被影響其他人就成。
棠梨頓了頓，餘光瞥了一眼正背對著他們寫著板書的數學老師，這才開口說道。
“你的意思是齊燁會因為這件事被其他男生針對？”
“可能性很大。你還記得五班那個宋濤嗎？校排球隊的，從高一時候就在追求陳甜甜了。陳甜甜當時以要好好學習為由拒絕了他，這時候要是看到她和齊燁這麼親近他能咽下這口氣？”
棠梨之前還真沒想這麼多，覺著隻要齊燁好好引導，沒有黑化，結局早晚是要和女主陳甜甜在一起的。
她這個炮灰不方便做的事情，由少女來做再合適不過了。
可現在聽到苟尋這麼說了又頭疼了起來，原本以為這是個好法子，不想好心辦了壞事。
別說提高齊燁幸福度了，可能還會讓他在學校更難挨，更遭罪。
“……再說吧，南城一中是我的地盤。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總會第一時間知道的，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棠梨這話上午剛說了沒多久，這flag才立，結果中午食堂吃飯的時候便倒了。
苟尋和張曉虎他們剛打了飯菜找了個空位置坐下，給棠梨佔好了位置。
還沒吃上幾口，餘光便瞧見了不遠處穿著白襯衫的纖細少年。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齊燁。
他剛轉學過來不認識什麼人，再加上他性格就這樣，獨來獨往慣了，也不屑於主動結交朋友。
齊燁神情冷淡，在窗口隨便打了兩素菜又盛了碗湯後，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
不僅是張曉虎他們看到了，打了飯過來的棠梨也順著他們的視線瞥見了。
她看到少年餐盤裡少得可憐的一勺青菜和土豆絲，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裡。
那些素菜看著就沒什麼油水，可他卻細嚼慢咽，吃得極為認真。像是在品嘗著什麼美味珍馐般。
棠梨知道齊燁家情況不大好，但是從沒想到會這麼不好。
這兩素菜，再加碗免費的菜湯，可能連三塊錢都不到，葷腥不見分毫，清湯寡水極了。
“嘖，怪不得跑幾步就暈倒，天天吃這種東西身體能好到哪兒去。”
棠梨也不知怎麼的心情不大好。
她放下餐盤坐下，語氣悶悶地這麼說著。
張曉虎雖然不怎麼喜歡齊燁，但是瞧見對方這樣心下也有點兒不忍。
“怪不得今天早上陳甜甜給他糖的時候他吃得那麼香，我看了還笑他土包子呢。沒想到他家裡真困難成這樣了。”
“哥，要不我們重新給他打一份飯菜讓他過來跟我們一塊兒吃，成不？”
苟尋沒意見，視線往對面坐著的棠梨身上落。
她長長的睫羽顫了下，手拿著筷子下意識準備夾一塊紅燒肉，而後想到了什麼頓了頓，調轉了個方向夾了一筷子番茄往嘴裡塞。
“這事別管，吃你們的飯。”
苟尋和張曉虎有些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看著棠梨真的沒打算接受這個提議的樣子，前者壓低了聲音問道。
“哥，你是不是怕被拒絕啊？”
畢竟都是男的，棠梨再稀罕人家也是暗戀，不好擺在明面上。
再加上齊燁這種優等生對他們別說好感了，可能隻會敬而遠之。
就算他們好心幫人家打份飯菜，在他看來和羞辱沒什麼區別。
棠梨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事，她是個惡毒女配，自然是不能做這種事情崩人設的。於是索性不回答，低頭吃飯。
這一沉默落在張曉虎他們眼裡，算是默認了。
“嚯，成吧。這是你的事情，我們兩就不摻和了。”
他們極為默契的不再提剛才的話題，一時之間氣氛陷入了平靜。
然而這種平靜沒維持多久，棠梨沒忍住抬眸往齊燁那邊看了一眼。
她留意到少年拿著筷子的那隻手似乎有些顫抖，哪怕竭力克制住，可因為動作放緩了些，也能看出些端倪來。
“他手怎麼了？怎麼在抖？”
張曉虎一聽也往後看了過去，緩了半晌這才想起了什麼。
“該不會是剛才上體育課時候弄得吧……”
“體育課？”
“就體育課時候給分隊打了場排球賽，哥你也知道打球時候總免不了被球砸個幾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或許這對其他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對於齊燁這種體質，稍微磕碰到就會烏紫許久才會消褪的，可能就不是什麼小事了。
排球。
棠梨聽到這個字眼後手上動作一頓，皺眉剛想要再問些什麼的時候。
在齊燁坐著的那個角落裡有個男生端著餐盤走了過去。
齊燁感覺到一片陰影從頭上落下，他掀了下眼皮，隻淡淡掃了來人一眼，便低頭繼續吃著午餐。
那人長得高高瘦瘦，皮膚黝黑，因為常年運動手臂上隱約能看見一層薄薄的肌肉線條。
他本就看不慣齊燁，見齊燁徹底無視了他後更是惱怒。
在少年端著小碗低頭喝湯的時候，直接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湯碗。
湯汁滾燙，濺落在了齊燁的手背，一下子便暈染開了一片緋色。
齊燁面色冷鬱，這才抬眸看了過去。
“宋濤，你到底要幹什麼？之前體育課時候就算了，我可以當你是沒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沒控制好力道砸到了我。”
“現在呢？別告訴我你得了帕金森，手抖到離這麼遠都能打翻我的湯碗。”
“幹什麼？這他媽該老子問你吧。”
宋濤咬肌動了動，也不管周圍人看過來的視線，直接過去拽住了少年的衣領。
“陳甜甜對你好那是人善良，你別他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今天體育課上隻是個警告，要是你之後還舔著臉往上湊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要是隻是一顆糖可能他的反應也不會這麼大。
今天上午陳甜甜看齊燁臉色還是不大好，又給他倒了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棠梨囑咐她幫著看著點兒對方，又或者隻是單純因為少年臉色太蒼白，太讓人擔憂。
所以陳甜甜從頭到尾都很留意他的情況，視線一直落在齊燁身上。就連剛才吃飯的時候也不甚放心，要不是齊燁拒絕了，她沒準還要跟著一起。
在她看來倒沒什麼，可落在宋濤眼裡就完全不是“照顧新同學”那麼回事了。
宋濤的力氣很大，拽著齊燁的衣領子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很難受，可面上克制著沒顯露出來。隻薄唇微抿，冷著眼神看他。
“蠢貨，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往她那兒湊了？腦子不怎麼好使，汙蔑人來倒是不打草稿。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我對她有好感往上湊了又如何？”
齊燁扯了扯嘴角，明明處於這般劣勢，卻硬生生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蔑視感。
“不像某些人，想湊都沒這個機會。”
“你他媽再說一句試試！”
宋濤氣得身子都在抖，捏著拳頭想也不想就舉起來打算往齊燁身上落。
結果他的拳頭還沒有來得及落下，身後一個餐盤直接“哐當”一聲砸在了他的後腦勺。
餐盤砸到了他腦袋後，掉在了桌子上。桌面很滑，再加上原本上面就有灑了的湯湯水水。
這麼擦過去，順帶著把齊燁的餐盤也給碰到了地上，飯菜也灑落了一地。
宋濤疼得龇牙咧嘴，松了束縛著齊燁的手，回頭順著砸來的地方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