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辭禮將我拉到旁邊寂靜的包間,跟我說:「難受就哭吧,我不笑話你。」
我看著他,笑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而已,我有什麼可難受的。」
這一刻,沒有人比我的事業更重要。
導演一個人在隔壁,我和方辭禮不好耽擱太久。
回到原來的包間。
我端起酒杯幾次,都被方辭禮按住。
他自顧自地敬導演酒,最後將合同敲定。
看著導演離開包間,他放鬆下來,倚靠在椅背上。
醉酒的眸裏含著柔情:「程書音,以後在外面別喝酒了,不安全。」
我別開眼,沒接話。
方辭禮給司機打電話,讓司機來接我倆。
我的一切他好像都知道。
他知道我不會開車,知道我喜歡煙花,也知道我喜歡豔麗的服裝。
在車裏,他死死盯著我,好像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
在我要下車那刻,他跟我說:「程書音,我和譚笛沒關係,我不喜歡她。」
「我知道了。」我如此應道。
方辭禮給我接的電影,是另一個導演的電影。
雖然規模不如聞安那部,但他看好。
認為能在明年的暑假檔,突出重圍。
不知道是哪一瞬間,我信了他,願意去賭一把。
9
在電影開機前,我被導演送到山區。
進行兩個月的集訓。
在山區吃不好,喝不好,更睡不好。
晚上睡著,都有蟲子在我的臉上爬。
但這些我都忍下來了。
一個月的時間裏,我瘦了整整十斤。
導演誇我有毅力,不像別的女演員,半點苦都吃不得。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感覺天旋地轉。
鐘錶砸落在地上,將我驚醒。
地震了。
我跑出去,挨個房間喊人,看見大部分人都出來了,才放下心來。 可找了半天,怎麼都不到房主家的小女兒
我推開門,找到她的時候,她蜷縮在床頭睡得正香。
抬頭一看,卻瞧見房梁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將她抱起來,快要走出門的時候,木頭狠狠砸在我的背上。
痛意漸漸湧上來。
小姑娘的哭聲,和我的痛意混雜在一起。
我在她耳邊低聲說:「別哭,我帶你出去。」
在屋子塌陷的那一刻,我抱著孩子出來。
她的爸媽還在安撫她弟弟,半點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在這一刻,我內心的無力徹底湧上來,將我淹沒。
而小姑娘,也看著她爸媽和她的弟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抓住我的手,眼淚從眼角滑落。
我蹲下來,擦掉她的眼淚,低聲安撫道:「沒關係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導演讓助理把我送去醫院,我的胳膊骨折了,打了石膏。
回去的時候,我看見方辭禮了。
他跑上來,將我上下看了一遍,才出聲道:「程書音,快要塌了你還要往裏跑, 你不要命了嗎?」
我抓住他的手,低頭看小女孩,我問他:「你看她像不像我。」
被人拋棄,沒人在意。
她像極了我,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地沖進去救她。
我想跟她說,別怕,還有人在意你。
方辭禮將我擁進懷裏,低聲安撫我:「沒關係了,音音我還在。」
而我看見林景初了,他就站在我面前。
方辭禮跟我說了好幾次話,見沒有回復,將我鬆開回頭看去。
林景初將他拽過去,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你看看你給她接的什麼戲,來這種鬼 地方。」
還不等方辭禮說話,他作勢又要打。
我跑上前,將方辭禮拉到身後,看向林景初:「難道不是你把原本屬於我的電 影,給了譚笛嗎?」
聲音平緩出口。
他的表情僵在臉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我沒理林景初,拉著方辭禮去了一邊,手撫過他的傷口,他一把將我的手抓住。
低下頭,問我:「你還會回到林景初身邊嗎?」
「不會。」我斬釘截鐵地說道,「永遠都不會。」
林景初要靠近我的腳步一頓。
他是個聰明人,明明知道譚笛結婚後所做的一切,卻仍是甘願上鉤。
而我也是,明明知道林景初會毫不猶豫拋下我,站在她身邊。
可在他提出要和我戀愛試試的時候,我依舊同意。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我們咎由自取而已。
10
電影殺青那天,方辭禮抱來一束花,遞到我的手上。
站在我的身邊,和我拍了一張合影。
走的時候,他跟我說:「程書音,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不了吧。」我低聲說道。
我的這十年裏,消耗了太多的心力,隻覺得身心疲憊,不想再開啟下一段感情。
人生大好年華,我還有事業要發展。
暑期檔所有上線的電影,隻有我參演的影片突出重圍。
票房遠遠超過譚笛。
那一瞬間,我緊張的心放下來。
毫無意外地,我提名了金鐘獎。
在頒獎那一天,我挽著同組男演員的胳膊,看到方辭禮。
我路過他的時候,聽見他低聲說道:「沒問題的。」
許是這句話,讓我將心漸漸放下來。
或許是方辭禮從沒讓我失望過,我看到他就覺得放心。
在主持人說,最佳女主角是我的時候,我一下子慌了神。
我強裝鎮定地站起身,緩緩走上臺,頒獎嘉賓將獎盃遞到我的手上。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滑落,擦掉又流。
我等了十年的獎,終於到我手裏了。
離開的時候,方辭禮在場外等我。
他將手遞給我,跟我說:「你看,我就知道你能行吧。」
我將手遞給他,他帶著我離開現場。
又給我買了一塊蛋糕,帶我去了遊樂場。
抬頭看,煙花在我的頭頂緩緩綻放。
方辭禮在我耳邊說:「就像今晚的你一樣。」 在這一瞬間,我的眼淚又再次忍不住地滑落。
三十一歲,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我回去後,日子照常過著。
拍完電影後的譚笛,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再也沒接任何戲。
直到新電影首映的時候才見到她。
散場時,她朝著我走過來,跟我說:「林景初生病了。」
「哦。」我如此回應。
助理遞了一瓶水給我,我仰頭喝了一口,示意她繼續講。
可她就直勾勾看著我,半晌才說:「是癌。」
我一瞬間怔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他想見你最後一面,我求你去看看他。」
她的眼淚從眼眶中滑落,那雙通紅的眸,似乎在告訴我,她愛林景初。
我看著她的背影,無措地站在原地。
直到方辭禮走過來,他把我擁進懷裏,將我帶上車。
路上車水馬龍,還是跟往常一樣,並沒什麼不同。
原來,這個世界沒了誰,都會照樣過。
車停在醫院裏,我偏頭看向方辭禮。
聽見他說:「去見見他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下車,譚笛將我帶入病房。
他躺在床上,插著管子,儀器在吱吱作響。
不過才兩年的時間而已,他已經骨瘦如柴。
我不敢想,他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我蹲在他的床下,望著他,講不出一句話。
譚笛看著林景初,倏地落淚,她說:「你去山區的時候他查出來的,當時癌細胞 已經擴散了,所以他才不顧一切地沖過去見你,他說他怕死了就見不到你了。」
所以我時不時地感覺身後有人跟著,其實是林景初。 可他做的一切都不能抹去。
我也不會原諒他。
我攥著林景初的手,輕聲說道:「林景初,我不會原諒你的,你不能死知不知道。
林景初睜著眼,望著我,囁嚅著嘴唇,說:「對不起。」 一句又一句。
「林景初,你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你的,你死了也不會——」
我的眼淚滑落,聲線倏地提高。
他淺淺地笑了,還是像以往那般的虛偽。
隻是這一次,他笑過之後閉上了眼,心也不跳了。
人是沒辦法和死人較勁的。 我不能不原諒他。
在辦完林景初的後事後,譚笛要走了,她說要徹底離開北城。 離開的時候,方辭禮帶著我去送她。
她說:「程書音,我們較量了這麼多年,毫無意義。」
既然沒有意義,又何必有較量。
林景初,你為什麼那麼愛譚笛啊?
這輩子我已經沒有機會去得到答案了。
12
從林景初離世後,我放慢腳步。
儘量地去感受生活。
人生裏不能隻有工作,也不能沒有工作。
在我三十五歲這一年,方辭禮來給我過生日。
他帶著我跑出去,走在大街小巷,像一對普通戀人。
街上的萬千人之中,有他,也有我。
在回去的路上,他倏地掏出戒指,直勾勾地看著我,卻一句話也不說。
良久才有一句:「嫁給我好不好?」
「好啊。」我如此答。
人生在世,一切都是試錯。
如果錯了,那我們從頭再來就好。
番外:方辭禮篇
我出生在山區。
媽媽有精神病,爸爸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
原以為這些高山我永遠都翻不過去。
直到音音媽媽來我們這裏搞慈善,投了一大筆錢建了小學。
她給每一個孩子上學的機會。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程書音。
那時,她隻有五歲。
她不嫌棄地握住我的手,甜甜地喊我:「哥哥,」
她給我介紹外面的世界。
在她的話裏,那些都很美好,都帶有萬千的善意。
我發誓,一定要考出去。
一定要親眼去看看,那個繁華的世界長什麼樣子。 後來,她媽媽離世了。
但那所小學的資助,並沒有停止。
小學畢業後,我得到一筆資助。
是一個慈善機構
我艱難地翻過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以出色的成績,考到北城上大學。
初到北城,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店員冤枉我偷東西。
我不停地解釋沒有,把東西放到了貨架上,隻是什麼東西都沒買。
可他們不聽,要過來搜身。
我無措地站在原地,急著打轉。
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他們才肯相信。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什麼是監控。
直到一個聲音從我耳邊響起:「店裏沒監控嗎?」
查了監控之後,店員才說是冤枉了我,要放我走。
她卻拉住我,看向那個人:「一句冤枉就可以了嗎?難道不應該道歉嗎?」
聲音擲地有聲,不卑不亢。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成年後的程書音。
我盯著她的背影,心裏有一顆種子在慢慢發芽。
發誓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在這個城市立足。
我借了助學貸款,在食堂兼職,也會去外面兼職。
撐過了大學時期。
我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在電影院看到程書音的時候,我想靠近她。
誤打誤撞去了LT。
那時候的公司剛起步,沒有多少人。
林景初讓我帶的第一個藝人,是譚笛。
說是我帶,其實不如說是他自己。
而我隻打打下手,做的都是助理的工作。
林景初對譚笛的確好。
將一切好的資源優先給她。
跟她工作的那一年,我漸漸熟悉這份工作,她的出名速度很快,慢慢地,我的名聲 也漸漸打了出來。
那時候,我在公司裏看見程書音都不敢靠近。
她是大明星,而我隻是個小助理。
好景不長,譚笛要去結婚了。
有人找到我,問我要不要合夥開一家經紀公司。
他出錢,我出人,我答應了。
我想走到程書音的身邊。
但她成了林景初的戀人。
很多時候,我隻能偷偷看她一眼,看到她好,就好了。
我用了近十年的時間,慢慢走到她的身邊,才有資格跟她說話。
有時候我在想,她那麼好,林景初為什麼不愛她,還要傷害她。
我不懂,而且永遠都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