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還有一個人好像每天都要來看我,可是都被南溪攔住了。
我遠遠看過他幾眼。
不知道他是誰。
我隻認得南溪了。
今天他又來了,被南溪擋了回去。
不過今天似乎有點麻煩,為了不讓他見到我,南溪都被他逼得到樓下去了。
我跑到休閑區去看電視。
平時一起跟我看電視的病友已經坐在那裡了。
我看電視就隻看一集,我喜歡重重復復地看女主跳崖那集。
剛開始我擔心他會讓我看下一集,後來在我重復播放同一集的時候,他隻是轉頭看了我一眼,便沒有說什麼。
今天依舊如此,我看了兩次女主跳樓的這一集,原本打算回病房了。
但想想他每天都隻能陪我看這一集,怪可憐的,於是我決定給他編個故事結局。
「這個女主跳下懸崖以後,會有一個老婆婆把她撿回去,替她養傷,等她傷養好以後,老婆婆發現她長得漂亮,於是就把她賣去了青樓,賺了一大筆。」
男人轉頭看向我,「昨天你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的是,女主跳下懸崖掉落到一半,被一隻仙鶴接到到天上做嫦娥的侍女。因為女主漂亮,後羿看上了她。嫦娥知道了以後,一邊恨後羿出軌,一邊又舍不得把女主趕出宮,於是嫦娥就把後羿殺了。」
我眨了眨眼,「我昨天就跟你說過話嗎?」
他點頭。
「好吧。」
我已經習慣了,我的腦子記不住事。
我被小護士叫回去吃藥了。
小護士告訴我,「你的朋友好像在下面跟那個男的吵起來了。」
我把五顏六色的藥吞下去,拉開窗簾往下看。
南溪確實在和那個男的吵架,看起來很激動。
小護士說,「如果你想下去看看的話,我可以陪你下去,但是隻能下去一會兒。」
我搖頭,「不去,南溪不讓我去。」
小護士誇我,「你是我見過最聽話的病人。」
14
樓下。
徐嘉野紅著眼懇求南溪,「你讓我上去看看時宜,可以嗎?」
南溪冷眼看他,「就算你跪下求我也沒有用,別忘了,是你把時宜害成這個樣子的。」
徐嘉野閉上眼睛。
他不敢回想那天時宜的模樣。
她不哭不鬧,隻是很冷靜很冷靜地蹲在地上。
對外界的所有東西都沒有反應,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他不知道那件事對她的影響會這麼大。
他不過是,不過是想讓她難過,想讓她跟自己一樣難過。
然後讓她知道他跟那個蘇越沒有任何關系,他不是誰的替身,她要喜歡也隻能喜歡徐嘉野這個人。
「求求你,讓我上去看看時宜好不好?我去告訴她,這顆心就是蘇越的。就算,她把我當替身都沒關系。」
南溪冷笑,「你之所以報復時宜,是因為覺得時宜把你當替身,你很委屈,很生氣是嗎?」
「你是不是忘了,時宜不過也是被你消遣的一個替身。你甚至各種折磨她。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南溪說著眼眶紅了起來,「你一個半夜三更讓她出門為你做事的電話,就差點要了時宜的命!」
雨夜。
醉酒的流氓。
小巷。
簡時宜被侵犯。
「如果不是還對蘇越有執念,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南溪抹了把眼淚,「現在,時宜變成這個樣子,你高興了吧?是不是報復得很爽?」
「那就請你滾!以後再也不要來打擾時宜了!」
時宜被侵犯......
徐嘉野不停地搖頭,踉踉蹌蹌地往後退,最後腿一軟,直接倒在了地上。
時宜因為他半夜打電話戲耍她出門,被人侵犯過。
15
我又做噩夢了。
渾身酒氣的人將我拖進巷子裡,我拼命掙扎,他卻越來越興奮。
混合著雨水,我的衣服被撕開。
雨水滴在我的肌膚上,我不停地戰慄。
我哭著祈求,「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求求你......我給你錢,求求你......」
可是我的哭訴,我的求饒,卻讓他越來越興奮。
他殘暴地將我最後一些蔽體的衣物撕開,然後一邊掐著我的脖子,一邊在我身上搖晃。
令人作嘔的酒氣鋪天蓋地朝我襲來。
如被野獸撕扯般的折磨持續了很久、很久。
我已經哭不出聲,麻木地躺在骯臟的角落。
我也是臟的。
從凌晨到天光微亮。
停下,又開始。
停下,又開始。
一次又一次。
禽獸終於從我身上離開,他唾棄,「誰讓你大半夜在外面瞎晃悠,活該。」
我想,死掉就好了。
......
「時宜,時宜......」
有人不停地喊我的名字。
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到南溪雙眼通紅的看著我。
「你還好嗎?」她抱住我。
我才發現,我的臉已經被淚水浸濕。
我說,「還好,隻是剛剛又做噩夢了。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
南溪身子僵硬,「沒事,假的,都是夢。」
16
我繼續在醫院接受治療。
那個男的還是每天堅持守在樓下。
不過他再也不上來煩南溪了,南溪也不用費盡心思到底去攔他。
我依舊每天去看女主跳崖的那集電視劇,陪我看電視的男人也總是會在。
我要每天絞盡腦汁地給他編故事結局,他也總是跟我說,「你昨天不是這麼說。」
我才不管我昨天說了什麼。
我在醫院住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已經不喜歡重復看同一集電視劇了,我也記得我昨天說過什麼話了。
我不再給一起看電視的男人編故事結局,然後他就問我,
「你什麼時候出院?」
我搖搖頭,「不知道,要問南溪。」
「那你呢?」
他說,「大概比你早一個星期。」
「哦。」
我配合所有治療,按時吃藥。
就在很普通的一天早上,所有事情在我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來。
我吃完藥,看著下面日復一日過來站崗的人,平靜地對南溪說,
「南溪,我想下去跟他說清楚。」
南溪愣了一下,然後眼眶泛紅,「我陪你。」
我搖搖頭,「不用。」
我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已經看到我了。
但是他不敢過來,隻是遠遠地看著我。
我叫他,「徐嘉野。」
他好像被定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我。
「我有話跟你說。」
過了很久,他才拔腿朝我奔來。
不遠的距離,而且是平地,他卻摔倒了兩次。
他笨拙地從地上爬起,然後站在我面前,驚慌失措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時宜,你,你都想起來了嗎?」
我點頭,「或許吧。」
他立即認錯,扇了自己好幾巴掌,「對不起,我錯了,從頭到尾我都不該做那些混賬事。時宜,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搖頭後退,「我不會原諒你。我下來是想告訴你,以後別來了,我們自己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17
但是我說的話徐嘉野好像不聽。
他依舊每天出現在樓下。
我也不再理會他,每天都認真配合治療。
我知道了跟我一起看電視的男人叫顧承景。
自從我不再重復看同一集電視劇後,他偶爾會帶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來給我玩。
很奇怪,但是真的很好玩。
今天他就帶了一些能夠貼在墻壁上,然後會自己往下翻轉的橡膠小人。
我把六個小人同時往墻壁上丟,撐著下巴看他們自己一點點往下翻轉。
我說,「顧承景,我下周就可以出院了,你恭喜我啊。」
顧承景挺平靜地說,「恭喜。」
「你也要按時吃藥,好好配合醫院治療,爭取早日出院。」
顧承景說,「我明天就出院了。」
「......不玩了。」
每次跟顧承景玩遊戲,他都玩得比我好。
本來以為出院這件事上可以贏他一回,沒想到還是落在後面。
顧承景看著我,眼裡滲出笑意,「沒關系,到時候我可以來接你。」
「才不用,南溪可以送我。」
18
我出院那天,徐嘉野捧著花在樓下守著。
他看起來成熟穩重了很多。
南溪跟我說過,他最近開始學著接管他爸的公司了。
「時宜,恭喜你出院。」徐嘉野走過來把花遞給我。
南溪直接幫我擋了回去,「隻要你不再出現在時宜的面前,就是最好的祝福。」
徐嘉野依舊執著,「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找我,我一定會幫你。」
我沒有回頭,關上車門。
在家又繼續休養了大半年,我打算出去找工作。
但是在了解到我有特殊的病史了以後,每一家公司給我的回復都是,
「對不起簡小姐,你可能不太符合我們公司的招聘要求。」
後來我就接到了徐嘉野的電話,「時宜,聽說你在找工作,你可以來我的公司......」
「不用了,謝謝你。」
掛了電話我繼續投簡歷,南溪讓我別太拼,大不了她養我一輩子。
我笑著去捏她的臉,「謝謝您,我今晚連夜投簡歷。」
南溪又好笑又好氣,跺腳強調,「我是說真的!」
簡歷投出去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水花後,我終於又接到了一個邀請參加面試的電話。
可是我在公司會議室等了很久,面試官卻遲遲不來。
就當我以為我大概沒有機會的時候,顧景承出現在門口。
「抱歉,剛剛臨時處理了點事情,讓你久等了。」
我詫異地睜大眼睛看著他,然後聽到他身邊跟著的人喊他,「顧總。」
——
「顧承景是開公司的?」南溪驚訝的音量差點將公司掀翻。
我喝著奶茶點頭。
「那他,為什麼會住院......?」
「準確來說是陪他奶奶。病的那個人是他奶奶,他奶奶隻讓跟她一樣穿著病服的人靠近,所以他才被迫換上病服,我們也誤會他了。」
「所以,你入職了?」
我點了點頭,「嗯。」
19
進入顧承景的公司其實也沒有那麼好過。
公司裡沒什麼秘密,我剛入職一個星期,同事們都知道了我的病史。
但沒人敢為難我。
因為顧承景很明目張膽地表明是他特招我進來的。
唯一為難我的,隻有顧承景。
他親自帶我,可以說是傾囊相授,但也鐵面無私。
我很多次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這一點,我是不是再三強調過要注意,為什麼還是犯錯?」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損失已經造成了,扣你半個月工資當做誡告,下不為例。」
但是我並不討厭顧承景。
怎樣是好怎樣是壞我還分得清。
我知道他是為我好,而且在他的嚴苛教導下,我確實成長得很快。
給他做飯,是他要求的拜師費。
我不記得到底給顧承景做了多少頓飯,今天下班我給他做了糖醋小排。
他吃了一口,皺眉,「糖好像放多了,太甜。」
我直接把菜端到自己面前,「愛吃不吃。」
他看著我,輕笑,「簡時宜,你膽子肥了。」
剛開始我給顧承景做飯的時候,還是很小心翼翼地照顧他的口味。
每做好一道就問他鹹了還是淡了,然後默默記在心裡,跟他說下次注意。
現在我才不理他。
「現在是下、班、時、間。顧承景。」
他搖頭失笑,還是把糖醋小排吃個精光,然後負責收拾碗筷,把碗洗幹凈。
日子一天天過。
到公司年會,我爬山梯子給辦公室貼彩帶。
扶梯子的人臨時走開上洗手間去了,我沒注意,身子往後仰了一下,梯子跟著晃動。
我連人帶梯一起往後倒。
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我又進醫院了。
不過慶幸的是梯子比較矮,隻是造成了擦傷和淤青。
我坐在診療室等著同事去付醫藥費,看到顧承景大步匆匆朝我走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怎麼來了,不是去其他公司開會了嗎。
人突然被緊緊抱住,「怎麼那麼不小心。」
我愣了一下,「顧——」
他說,「先讓我抱一會兒。」
那一刻,耳邊所有的聲音好像在無限放大,聽得清夾雜在其中的小孩的哭鬧聲和家長的怒罵聲。
但又好像什麼都聽不到。
我伸手準備推開他。
他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給個機會吧,時宜。」
「讓我追你。」
我抿了抿唇,還是打算推開他。
他已經率先放開我,我才發現他的眼睛是紅的。
我低聲說,「你知道我為什麼住院嗎?」
「我是真的病了。我還有一個忘不掉的愛人。我曾經還,」我咬了下唇,「曾經還被人侵犯。」
「你現在看到的我是正常的,但我不確定以後又會有什麼原因讓我再次犯病。我千瘡百孔,不值得你喜歡。」
他抬手,輕遮住我的眼睛,「永遠不要貶低自己,隻要有人喜歡你,你就配得上他的喜歡。」
「我喜歡你,不論是怎樣的你。」
我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濕潤。
慶幸此時他的手遮住我的眼睛,讓我有躲避的地方。
「對不起。」
我說,「目前我還沒放下蘇越,如果和你在一起,對你不公平。」
他撤回手,轉而揉了揉我的頭發,「我隻是在追你,沒讓你立刻答應跟我在一起。」
「如果哪天準備好往前走了,記得走向我,好嗎?」
醫院人來人往,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但被顧承景撐起的這個角落,卻格外平和寧靜。
我點了點頭,「好。」
總有一個春天,花會盛開。
20
辦公大樓。
助理走進徐嘉野的辦公室,「徐總,簡小姐摔下樓梯受傷了。」
徐嘉野直接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在哪家醫院。」
助理拿出手機,「要不您先看看這張圖片。」
醫院診療室,顧承景俯身將簡時宜圈在懷裡。
就像抱住了珍寶。
徐嘉野頹唐地坐回位置上,垂著頭,許久不說話。
助理又匯報,「郝蔓小姐又來了,您要見她嗎?」
「不見。告訴她要多少錢都可以,隻要以後都不來找我。」
助理點頭,「還有,徐總,醫院那邊的報告出來了,您的心臟目前情況不太好,還是需要盡快住院治療,否則後續可能會影響到都您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不需要。這件事你也不要向我爸媽匯報。」
「可是徐總,您的身體——」
徐嘉野揉了揉隱隱犯痛的心臟,朝助理擺了擺手,「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那個人查到了沒有?」
助理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徐總問的是曾經侵犯過簡小姐的那個人。
「查到了,一星期前他剛出獄,但是好像又犯事被送了進去,這次判的是無期徒刑,據說是,」
助理小心翼翼看了眼徐總的臉色,「是顧總的手筆。」
徐嘉野低頭苦笑,笑著笑著,裡面夾雜了哽咽的哭聲。
助理沉默的退出辦公室。
許久,徐嘉野才抬起頭,收拾好情緒後,給時宜打了電話。
「喂。」
「對不起,時宜,真的,對不起。」
徐嘉野說,「以後你一定要快樂。」
「還有,再見。」
-完-